当代艺术正处在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从总体状况看,当代艺术三十年只是完成了“形式的政治”的终结,即九十年代以来对装置、多媒体和观念形式的主流禁忌已经打破。在解决了形式的合法化之后,随之而来的新问题则是“前卫的庸俗化”现象。
在官方艺术家也开始使用投影仪、装置形式,海报设计师也开始使用波普艺术的拼贴手段后,再以是否使用多媒体手段或者图像拼贴的形式,判断该作品是当代艺术还是非当代艺术,已经没有意义。当官方艺术、商业艺术也吸收了多媒体、观念艺术、装置艺术和拼贴手段时,艺术手段就不能作为区分官方艺术、商业艺术和前卫艺术的标准。
当代艺术这个词实际上变成一个语焉不详的概念,它已经不能用来准确描述前卫精神的艺术态度。唯一能作出区分的依据主要是艺术的立场或态度,这个态度上的标准就是看艺术是否与主流保持了一种距离。官方艺术就是一种宣传艺术,商业艺术就是一种媚俗的艺术,这两个艺术的特征是取悦他人,官方艺术是取悦政府的审美,商业艺术是取悦大多数人的时尚趣味。前卫艺术实际上是一种与主流保持距离的艺术,它与权力、群众和艺术史的主流保持距离。这个标准是我们唯一可以把握的艺术是否前卫的判断尺度。
实际上,当代艺术这个词的含义正在演变成“所有的艺术都是当代艺术”。与八、九十年代的前卫艺术相比,大部分当代作品具有当代艺术的形式,却没有真正意义的前卫精神。当代艺术因此分裂成不同的阵营,有些当代艺术是前卫的,但仅占极少数。有些当代艺术变得极其媚俗和商业趣味,它们不过是用观念艺术、装置、行为艺术和多媒体作为外衣的媚俗。还有一部分官方艺术,比如重大历史题材创作,也使用了一些拼贴手段,但显然属于政治宣传艺术。
但当代艺术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商业媚俗,即上一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批评家格林伯格所说的“前卫的媚俗”。“前卫的媚俗”又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曾经针对政治和社会现实具有另类态度的艺术家,但在成功后十年如一日画不变的图像,这实际上就是商业化;另一部分是那些模仿成功艺术风格的年轻艺术家,他们的画面只有时尚杂志的水平。
上述两类媚俗的老少两代艺术家,尽管也号称在做“当代艺术”,但实际上就是在跟做“名牌产品”没有什么区别,艺术史不会记住这些作品。这两代媚俗的商业当代艺术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向当代工匠一样重复制作同一件工艺品,只有可怜的暴发户会购买这种“名牌产品”,因为这些有钱人不知精神为何物。
“前卫的庸俗化”,是每一个国家在“前卫艺术”合法化之后都会产生的现象,六、七十年代的美国是这样,新世纪十年的中国当代艺术亦是如此。当代艺术不再是前卫的同义词,原先只是小圈子使用的前卫形式,比如观念艺术、波普和新媒体,现在成为大家趋之若鹜的时髦形式。但这种前卫形式的时髦化之后,当代艺术的内涵却被庸俗化。当代艺术的核心价值的前卫精神正被掏空和曲解,真正的当代艺术应该与社会主流保持一定的距离,具有批判性和人文关怀。目前,由于中国社会对当代艺术态度的改变,大量的艺术官员、学院派人士、爱好艺术的投资人及时尚界的高级白领,大都根据当代艺术的表面形式和自己的精神经验作为标准来选择所谓的当代艺术。另外,八、九十年代的一部分代表艺术家急功近利的商业化和拍卖业不负责任的市场炒作也误导了新兴阶层和年轻一代艺术家的价值判断。
这个掌握了大量权力资源的群体,因此出现了对当代艺术判断的简单化和曲解化的倾向,比如,他们觉得只要使用了拼贴、装置和投影仪就一定是前卫艺术,实际上是否使用多媒体不是很重要了;当代艺术重要的是一种前卫的精神性和非主流态度,而不是多媒体形式。另一方面,当代艺术被等同一种时尚精神,这也是近些年中产阶层的一个普遍误解,杰出的当代艺术恰恰是要跟主流时尚保持距离。
上述当代艺术的合法化和社会化造成文化官员、中产阶级和年轻艺术家的误解问题,可能是当代艺术进程中必须付出的一个代价,因为中国的当代艺术启蒙只能是各阶层在参与艺术收藏、艺术博览会和拍卖、举办展览和评选、媒体报道和时尚沙龙中,通过走弯路、付学费和资源浪费的模式来完成当代艺术的启蒙,这是一个只能经此路径的社会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