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世纪之交的新山水画,贾又福的艺术是绕不过去的;谈贾又福的新山水画,“以石观化”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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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石观化”。这是贾又福最重要的一次变法,这次变法的确切起始时间为1986年,此后,他的艺术从具体的太行山水转向更抽象的意象山水和观化山水;此后,他的艺术进入最特立独行的阶段;此后,“以石观化”逐渐成为他的基本创作理念,并在1992年总结出了“以石观化”这个词语。也就是说,1986年贾又福的艺术进入“以石观化”的创作阶段,但尚无以名之;1992年以后进而跨入“以石观化”的有名阶段。这两个阶段仅仅体现在理论思考方面,创作本身并无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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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石观化”有那么重要吗?它到底指什么?
我们还是回到1986年。那年4月,贾又福第18次入太行写生,一种新的发现激起了强烈的创作冲动,“归来后一鼓作气画了《大野疾风》、《大岳雄风》、《大岳扶摇》等巨幅代表作品,开始了超时空的思维。”是什么使贾又福如此冲动?《大野疾风》上的题款道出了隐秘:“吾于太行山野,长坪大坡之上,见赤岩如血,磐石峥嵘,似猛士之肝胆相照,搏大风而怒号,犹闻燕赵慷慨悲歌,感天动地不能忘怀。”也就是说,某些“如血”、“峥嵘”的山石使他从中见出了超出太行的更大的人生、社会、自然,于是他以新的观照自然和感悟自然的方式“开始了超时空的思维”。对自然万物观察角度的改变引发了整个艺术系统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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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又福主张“宏观探道,微观探真”。这句话当然不仅仅是“以石观化”的注脚,但他包含着对“以石观化”的解释。可以这样说,贾又福从巍峨太行转向奇幻山水,很重要的创作心理是梦幻和想象(贾又福自云为“醒时梦”),但他的梦幻和想象那么丰富多样,那些奇景和幻境那么真切具体,甚至有一种可触可摸的雕塑感,这里的关键因素是他有“外师造化”的基础——对太行山石,进而广及对万物局部的入微的观察、体验、研究,由此“中得心源”而育化出新的山水和宇宙。他在微观处见出了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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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贾又福所说:我的创作“主要倾向是‘以石观化’。亦即通过对大山巨石的研究和在山水画中的表现,使心中的山石与社会、历史、人生、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联系起来;使心中的山石具备哲学内涵与道德意识和人民性、民族性,与人们的生活联系起来,与人们的理想、精神追求和生存环境的改善创造联系起来,——一个‘化’字,把很多审美的规律及理想标准和人生价值联系在一起。这便是我的追求,便是我对‘以石观化’的理解”。
贾又福“以石观化”四个字,不仅给了自己的创作理念一个说辞,而且也给了中国传统山水画的造型理念一个说辞。
石,可以使山水画境更小,也可以使山水画境更大。石,也不可能直接转化为山。在这里,“观化”二字十分重要。
贾又福为什么要用“观化”二字,从他教学中的“拉近推远”之说便可以看出他的用心:“我们在山水画写生实践中观察对象,就要作扫描式的静观默察。选好最感兴趣的精彩点,拉近自己心中,产生精神感应,这就是炼精生意,炼意凝神。赋自然物象以生命、精神。写生并不能停留在这一层面上,要将具有生命精神的自然物象从心中推远,再推远。把它还原到自然宇宙的虚空之中,让它符合自然万物的自然之道,这就是令神向虚,令虚合道。”
“总结起来即拉近:将眼前的景物——具体真实的山石树木等等拉近,置于心灵空间。通过心灵的穿透力——观照,找出闪光的、富于开启智慧的优美生命形象。再拉近:经心灵过滤后,将保留下来的东西,进一步在心灵空间通过情感和蒙养的加温,使之富于人格精神和生命活力,就是使它们个性化、情绪化、智慧化、意志化、理想化。这两次拉近,使眼前景物具有精神性。推远:将富于精神性的景物推远,置于大自然的怀抱中,不受视野的限制。使之成为大自然中山山水水的一部分,不限于某个角落或一个局部。再推远:假想这些景物是宇宙、虚空中的活跃着的生命形象,这便有了无限性。”
“以石观化”是个经过反复推敲和苦心酝酿而形成的词语,我相信它经得起反复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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