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擅画者亦擅文。东晋顾恺之，南朝之陆探微、张僧繇、王微、谢赫、宗炳，盛唐之郑虔、王维、项容、王恰、王宰、毕宏，五代两宋之郭熙、米芾、苏轼，元代之赵孟頫、黄公望、王蒙，明清两代之石涛、八大、董其昌等，皆文与画并重。论其画，必论其文；论其文，亦必论其画，其文与其画难分伯仲，或以文而画重乎？或以画而文重乎？吾以为未有其文或未有其画，未有其画亦或未有其文，其文与其画相济相生，始有其文其画矣。“迁得妙想”，“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以及画之六法，非工于画者不能言；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形神兼备”，“以画为寄”者，又非工于文者不能识。文矣画矣，难解难分耶。今之文与画兼长者亦众，丰子恺、徐悲鸿、潘天寿、傅抱石、黄宾虹等是也，张仃、吴冠中亦以文与画并重于世。

然现代社会，分工趋细，此学科与彼学科，势若楚汉。文与画已各有专属矣，故工于文者未必工于画，工于画者亦未必工于文，文与画兼长者已是凤毛麟角。文画两分，俾以文而言画与画日远，以画而著文亦与文日疏，文与画渐行渐远，与古人不可同日语焉。今日之是或昨日之非，昨日之是或今日之非，是矣非矣，吾知亦不知。

然吾以为欣欣然者今日之工于文者渐与画近矣，以文而为此所倚重者或办画展，或出画集，不惟为文，亦以画工。然以其画与其文计，应是文余，惜世道之不古矣。

近读晓川山水新作一百廿五幅，画如其人，淋漓酣畅。与先文而后画者不同，晓川乃先画而后文，且十数年间，亦文亦画。然行于世者文，隐于世者画，故以文重于世，画则鲜有人知矣。中国画千余年间，彪炳史册者亦文亦画者众，自今而后千余年里，或仍以亦文亦画者为重乎？

丁亥岁次撰此数语，时两湘、浙、皖、粤、黔等地正遭遇数十年罕见之雨雪。

（杜大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清华美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