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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吴山明作品所想
作者:    来源:雅昌艺术网    日期:2009-07-10

二、笔墨创新 独步画坛

从哲学的观点来看,艺术创作是动态的事物,艺术家按照自身的内在要求,在概念思维和精神矛盾冲突中不断重新寻求新的组合。因此,任何门类的艺术都必须在运动中或快或慢向前发展,否则,生命力就会逐渐衰退。所以,对此有感悟的石涛才会提出毫不含糊艺术主张:“笔墨当随时代。”“今人古人,谁师谁体?但出但入,凭翻笔底。”黄宾虹也说:“画者欲自成一家,非超出古人理法不可。”艺术家的自由表达与独立思考如果被某种死板的程式教条所禁锢,那么意味着他的艺术开始走向平庸腐朽。当然,上千年来,中国画的笔墨技巧已达到极玄妙的境界,想超越一步,何其之难,当今又有多少画家在探索、苦恼、变革,以期有新的突破。人世间又有多少艺术天才,在蝇头利禄,蜗角功名面前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裹足不前,不敢再有进一步发挥个性、冲破世俗的大胆追求,终未成大器。史冊记载,少年时当过民间金银首饰工匠的“浙派”开创者戴进,绘画创作从来没有被传统困囿,特别是成为宫廷画师又被明宣德皇帝逐出皇室画院以后,反能更自由地博览群籍,博采众长,不受皇室院体画风所束缚,自创新路,造诣很深,形成独具特色的流派,在明代中期已被认为是艺术经典。“浙派”出身的山明先生敬仰前代宗师,却不亦步亦趋,没有完全仆伏在前人脚下。“不知星汉夜阑干,两肩画骨自担酸”,山明先生是一位有创造和有胆略的艺术家,他深深懂得中国画的发展决不是传统笔墨的复古,学习传统与继承传统绝对不是再克隆出某一古人来。所以他不泥古、不守成,严于法度又敢于蹊径独辟。他很少有偏见,积极思变,不断地接纳新的艺术观念,最大限度地丰富了自己的绘画形式语言。他在传统宿墨基础上研究出来的亦苍亦润、浑厚华滋的淡宿墨技法,可谓是对中国画的一大贡献。

作为一种墨法,宿墨最早在宋代郭熙的山水画论里提及,以往画家偶尔亦用来丰富墨相,并没有物尽其材。能不能更多发挥宿墨的妙用,数百年来既无人想更无人做,一直到黄宾虹才在把宿墨列为“七墨”之一,在山水画中破天荒地开发宿墨的潜能。宿墨的特点就是脏、黑、板、结,浓重之外也可以透、润、亮。然而,人物画的造型讲求确定性,宿墨的墨韵带有随机性,二者相互矛盾,在人物画中发挥宿墨,对于出身现代浙派的吴山明而言,必须解决两个化西为中的问题。一是变西式以素描为基础的造型观为中式讲求结构的造型观,二是变以笔墨服从于体面造型为主的手段为以线造型为主的手段。山明先生正是在不断钻研中实现了笔踪与墨韵在水分冲击下的精妙生发,从而为意笔宿墨人物画的神奇变化开拓了宽阔的审美空间,并且还形成了中锋笔踪和宿墨渗化相结合的笔墨方式与笔痕与水痕之积重之美,同时,勾勒中强调速度、压力和面积三要素的变化,瘦不失其力,肥不失其挺,独步画坛。

唐伯虎说:“今以画名者甚众,顾不重意,又执一家之法,以为门户,此真大误也。”优秀的中国画是“写”出来的,即以书法性笔墨来描写物象,只有进入写画的境界,方得书卷之气,方能“画从于心”,方能笔顺意畅。山明先生把宿墨法与线结合在一起,以意驱笔,把宣纸当作自己文化精神的栖息地,这看似轻松却需要广博宽厚的文化精神的凝聚。笔迹以碑味的凝重融入帖味的流畅,藏头护尾,一波三折,状如春蚓秋蛇,又多笔断意连。因使用长锋羊毫,蓄水多川流泻缓,落纸之后,既形成了沉厚有力的笔痕,又出现了笔痕框廓外的墨韵渗化,渗出了结构的凸凹转折,渗出了厚度,也渗出了独特的韵味,起到扩张线条,延长笔痕而塑造形体的作用。笔痕框廓内外因宿墨脱胶程度及水分的渗润之异,更出现了或结或化的不同,其凝结处有干笔的骨力,但干而能润,其化散处有湿笔的飘渺,急缓跌宕,虚中有实,龙蛇飞动,天趣盎然,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笔墨之美,故其画作已完完全全脱去俗气,洗尽浮气,除掉匠气,波磔挺然又灵动内美的笔性、笔力、笔势、笔趣、笔意构成的画面给人带来高度的艺术享受。

在急功近利的世界里,真正艺术家应该是圣徒般的涉行者。任何高妙的艺术,都不单纯是情绪的发泄,直白的叙说,而是通过涵养性情,净化心灵,使真情实感升华为审美理想和精神境界。八大山人有心得:“如行路万里,转见大手笔。”明四家之一的沈周也曾题画:“莫把荊关论画法,文章胸次有江山。”为此,山明先生走出画室,贴近生活,下滇南,上天山,进藏区,入延边,去内蒙,赴浙东,行程几十万里,与最平凡最普通的各族老少妇孺的接触为伍,感受他们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悟解他们深藏内心的悲伤喜乐。湛湛天宇下,人世百态,只须执心而观,则天地奇趣、万物因缘都藏艺术灵气,这种直接来自原生态生活的深切体验和砥砺,成为他绘画创作的源头清泉。

红尘多少事,不入彩云中,世俗喧嚣声,难污修行路。山明先生懂得老庄“柔弱胜刚强” 二重论思想法则的“辩证的思辨”,破惑破障,内证法性,避其无为遁世隐士文化中消极的一面,扬其生命领空和精神视野中灵动感性激情的积极意义,在创作实践中重其“道法自然”,情寄彼岸信仰,现实不适感的意识转移中有一种不可抑阻的强大文化张力,而非大家是无法拥有这样的内在功力。真与朴,起源于庄子的哲学思想,崇尚真情瑞祥本性,破桎梏羁绊收天地灵气,向来是中国文人画的一个追求高度,也是个体精神自由和理想人格的向往。庄子本人的社会政治思想固然极端地蔑视艺术,把东周之世(指春秋和战国两个时代)的绘画、音乐、雕饰等艺术看作人为之工巧骂得一无是处。但他对那种追求精神自由的、睥睨世俗功利的艺术家却颇为尊重。赞曰:“可矣,是真画者也。”庄子的美学观点认为,能与大自然天地精神契合、回归生命天然的情性与本根,才是真正的美的存在。山明先生对此心领神会,在心灵放逐和精神的翔游中丰富着其豁达的艺术生命。他的水墨人物画,尽管有的只画人物,有的略微点景,但他善于精心显现人物环境的光风霁雪、云流日影,把人物与环境在相互渗化中有机地统一在一起,不仅描写了不同人物的精神面貌,而且把自己的审美感情投射到宁静含蓄、光明悠远的境界中去。从而使自古以来以传神为依归的水墨人物画,成为以传神为基础,以抒情写型为主导的新面目。如石涛画论辩证:“人能以一画具体而微,意明笔透。用无不神而法无不贯也,理无不入而态无不尽也。”尽管不能说他的每一幅作品都充分实现了这一点,但就丰富人物画的艺术表现的途径而言,应该说,这也是吴山明作品呈现出的一个可喜成就。

三、核心价值 人文精神

早在学生时代,山明先生就深受意大利及法兰西古典学院写实传统的改良者、俄罗斯学院体系中的杰出代表契斯恰科夫(1832年-1914年)素描体系的影响,又受益于潘天寿国画线描造型的教育,並反复研究学习过石恪、梁楷、闵贞、任伯年等古代写意人物画家的用笔,基本功打得十分深厚扎实。由于师承“现代浙派”,深信中西绘画作为两大体系,相互间的吸收而不该削弱各自的特点,使原有的传统更加丰满。对传统的理解,也不局限在技巧形式领域,而是深入到文化精神和审美方式层面。可以说,在他的意笔春秋中,构筑了中国绘画文化的时代语言。

山明先生成名于上世纪60年代,从事艺术教育、创作近50年,家藏文史千卷,在古今中西百科中求得文化底蕴,且桃李遍天下,声名遐迩,论者众多。我的这篇短文无意对他这样的大画家的艺术成就作出概括性的学术梳理和发微探奧,只能是有感而发,随笔走言。我和山明、高晔夫妇相识近30年,知他心地善良,人品端正,德艺双馨。上世纪80年代他在香港艺术中心开的第一个画展,我还一起参与学术主持,并邀请和陪同安子介、徐四民两位专程前去参观收藏,当年的画展广获好评,声震香江。高晔女士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音乐家、花鸟画家,而且又是一位社会慈善公益事业的热心参与者。我想,这样的知性伴侣,对山明先生的艺术发展,多多少少也总会有所助益。许多年来,我与他们是随兴往还,君子之交。今年4月下旬,我在外子家乡浙江嵊州小住,山明先生、高晔女士得悉前来看我,并获赠精装的《中国名画家精品集——吳山明》画集一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7月)。细细拜读之下,真是幅幅佳作,认识到他对缩墨笔法的运用,醇化剔透,百态千姿,格高韵美,机杼自出,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可谓:“画到情神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其造象之精,其境界之高,堪为一方鼎镇。无疑,山明先生已成为当代中国人物画的代表性人物。

令人惊异的是我在研究这本画集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时,感觉到与以古希腊文明和基督教文明为精神源头的西方艺术文化,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暗合,一种艺术心灵的终极嬗变,一种一往情深寸寸柔肠的大爱无言。过了好几天,我才悟出,那是因为山明先生人物造型中所表达出的生命美学,是超越了世俗权力和封建专制精神的人本主义的信仰,凝聚着他对于生命的严肃、忧思、爱惜、叹息和珍重,也是他敬畏生命及对人性善恶的艺术界定。我一直认为对生命精神的表达才是人类艺术最核心最崇高的哲学境界!而本身生命结构中爱的含量贫乏,心地阴暗,狭隘弄术,没有阅历、智慧、学养,不相信世间有真情存在的画人,是永远无法理解也绝不可能登上这个量级的。我尚不知这对山明先生来说,究竟是源于理性的思考,还是源于智慧的直觉;还只是我在祈盼更多的大爱在更多艺术家的生命里复活升华。

我认为任何一位想成为大家、大师的艺术家,都不能迴避生命精神的思考:多少人间的欲望与仇恨,竟被培养到了丧尽天良的程度?人怎能光顾着在吃喝、争斗、繁殖这个层次上生物性循环?“爱”和“理想”,这两个让人觉得生命是有意义的词汇,这两个支撑着人活在世上的精神支点,难道真的虚无缥缈,令人不敢奢望了吗?!当前,社会精神价值严重失落,旧有的意识形态对社会大众已经失去了动员能量的号召力,包括政府信用在内的社会信用正不断流失,贪赃枉法越来越恶劣,社会公德越来越受到漠视和践踏。只有人本主义真正成为我们社会的自觉信仰,只有会通自由民主、法治德治、和谐圆极,我们民族才能重归文化形态的纯真,才能跳出物性宿命论的现实逻辑。久负盛名的英国19世纪艺术史论家罗斯金说:“伟大国家的史记有三份:功绩史记、文学史记和艺术史记。” 试问功业丰伟如罗马帝国,雄壮如秦、汉、唐,铁铸的辉煌都已化为流水的呜咽,留给后世的,除了艺术与文化,还有什么?辩证法告诉我们:一个没有伟大哲学家、伟大思想家、伟大艺术家的国度,一定不会有伟大的政治家,大家口口声声所说的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也只能是井中捞月,绝对不可能实现!

尽管有些人看了会很不高兴;有些人画了一辈子也难以明白,但我还是要说出自己的看法:一张画的赏心悦目在审美意义上讲还是一个较低的层次,笔墨技法固然很重要,能稳定应用是表达能力的体现,也不否定绘画形式语言的探索也包含着技法的探索,笔墨是画家的情感的倾注与渲染。可笔墨只是方法,不是目的,最高也只是属于著名画家位阶的评判范畴,从“技”至“道”还有一段不短的层阶距离。前代名家以任伯年为例,他的写实人物画功夫可说到家,但可惜市井味太重,绘画之境界因此而受限。是什么东西才能催生出被后人追慕的真正的艺术巨匠?不可缺少是高贵的宗教情怀、深邃的哲学思辨和厚实的文化底蕴,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出的大孤独、大苦闷、大激情。历史在认定一个真正的大画家、艺术大师的历史地位时,最重要的是他对人文主义精神价值观的坚持和张扬,是他对人类文化变革进步所作出的贡献,具有极高人文思想价值的美术作品不仅是伟大的,更是永恒的。反之,离开了这个座标高度,都是些沽名钓誉的炒作折腾瞎起哄。

记得山明先生20多年前曾在一次画家、作家好友的聚会中说过:“看重生活的启迪以及对自然美的敏感对于画家一生都是非常重要的,将自然美演化为艺术美,是画家的天职。”其实,一位优秀画家对艺术的追求,一直处于生命的进程之中,因为艺术的追求永无止境。虽然,极“左”的政治思维长期影响着整个中国文化艺术界,十年“文革”,美术界一片萧索,画坛干裂,真正的文化艺术受难于极权政治时期,更对知识分子进行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管制,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只有如《毛主席去安源》这样指鹿为马、品格畸形,并非基于艺术本位表现之突出,奴性如附骨之俎、服务于“四人帮”邪恶政治角逐的伪类作品被捧为圭臬,“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个出自社会哲学思想僵化的“极左”教条,这个充满杀机的暴力魔咒,这个构建人类共生和谐社会的历史反动,更曾经似黑云遮天,企图灭绝人之本性、吞噬一切艺术良知。世态汹汹,雾锁长江,罡风吹坠九层台,在那样的生存环境中,画家们难免也会力不从心,左顾右盼,莫名忐忑,有时也不得不“从人开口笑,心苦自能知。”难能可贵的是几十年来,包括道德领域惨遭蹂躏时,对生活的敏锐感受和对真善美艺术理想的执着追求,使山明先生在内心深处有着一种精神的自省、救赎和升华。因此,他在绘画创作上总是倾心地注重着对人性之光、对人类美好精神价值的真诚发掘,充满着对人道、理性、平等、博爱等人类文明信念的坚定追求。

一腔热血来时满,两鬓寒霜看日悬。人生恍惚,时有狂风刮起,时有暴雨倾盆,时有虎狼挡道,时有利害牵缠,人生怎能完美?我们不必讳言人的宿命,我认为:人的创造性源于人的非完善性。但又诚如美国19世纪最具世界影响力的哲学家梭罗指出:“人无疑是有力量来提高自己的生命质量的。”从这本《中国名画家精品集——吳山明》画集的作品里,可以清楚看出春风夕照中一头银发、如赧酡颜、精神矍铄、童心豁然的山明先生在这方面的艰辛耕耘和煞尽努力。在艺术人生中,他以他自己的方式表明,他是一个愿意在无力中也要仰望星空,在无力中也能坚定前行的人,惟此,方显坚持的价值。人们不难发现,他确确实实通过主观的努力创造出一个可以使自己酣畅淋漓地表达生命精神的艺术天地。我想,画家生命的本身不足为奇,画家的生命力是以作品为标志的。“安得笔力有如此,千秋要留大家风。”这当然是每一位大画家自身艺术生命的生存需要,也是每一位中华民族的艺术大师进入辉煌艺术殿堂必由的坎坷之路。

四、结束语

艺术对于社会的关注归根到底就是对人的关怀。在当代历史的转折时期里,当代中国的文明发展面临的问题与挑战不是局部的,以物质财富增长为中心的发展模式,使人与自然、人与人、灵与肉,以及原有政治伦理、社会秩序都产生出严重的冲突,精神迷惘和道德危机正在持续恶化,科学底线、人格底线、精神底线裂缝已现,文明解构与文明结构的尖锐冲突已经如此严峻地呈现在人们面前。千涛拍岸,当政治家和思想家面对不可迴避的历史挑战,凝视历史,前瞻未来,思考如何去变革固有文化形态的转型;如何去开创中华文明发展新格局之时,也值得每一位中国艺术家以敏锐的触角和思者的使命意识去抚案而长思:如何以文化的力量去宣拓发扬人类生命的善性,以致怜致爱的人文情怀,去进行有时代意义的文化探索和艺术创造。记得一位已经逝去的诗人说过:“没有人类的不断审丑、审恶、审假、审冒、审伪、审劣、审朽、审腐、审脏和审臭,人类怎能不断审美、审善、审真、审正、审纯、审优、审本、审洁、审净和审香?向善的尺度,是必然来自于对恶的认识与之不断审识丑的把握中。” 他其实是在提醒我们,艺术家在苦乐人生中才能感悟真善美,要有勇气去直面人生,敢于踏进充满荆棘的丛林,以文化史的哲学观点,去扩展人文思考的空间。所以,对已经有了较大自主力量的艺术家本人,是否也需要想一想,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在什么层面上去安置自己的精神家园?杜甫《登高》中的诗句写得甚好:“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滾滾来。”在结束本文时,我特地抄录哲学家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序言中的一段话,和中国美术界有志于成为真正的艺术大师的画家朋友们共勉:“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沒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出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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