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之为绘画,一直是画家身体的气息与画面本身之间的亲密关系,是一种独特的敏感度的形成,如果作画以及画面流露的气息与画家个体的肉身没有关系,绘画本身就没有生命,无论是绘画的手绘感或者绘画性的强调,还是对图像的摆脱,都是对这个敏感度的余留。有无敏感度,即绘画有没有“温度”,成为衡量当代艺术,尤其是绘画的一个内在尺度。
有“温度”的绘画,才是真实的创作,因为那是画家生命本身气息的传达,有着他的唯一性。我们在画家张啸天的作品上就看到了绘画的“温度”!
绘画的真实就在于它是画家能量的不可抑制的辐射,是生命内在的冲力迫使画家使之付之于艺术作品,这个能量的发射和发散就体现在“温度”上。张啸天的作品是抽象作品,尽管我们经常以冷抽象和热抽象来给抽象画分类,而真正对所谓的热和冷,即“温度”,进行细微的测量,甚至准确地测度,则还很少有艺术家自觉尝试,张啸天承担了这个任务。因为从艺术这门手艺来说,准确是唯一的美德,这准确就体现为“温度”的适中和调节的能力。
从张啸天的作品上,可以看出他对材质的独特选择和敏感处理,他把不同颜料混合而成的混合材料置于太阳底下(或加热烘干到一定程度),或者不同湿度的空气下,让颜料产生相互作用,以便产生不同的裂纹,随着时空不同,这些裂纹呈现的形式也不同,这些裂纹无疑让人想到古典绘画因为时间久远而产生的裂痕,张啸天如此做,既有着他对绘画艺术本身的思考——绘画如何经受时间的考验?绘画如何表达出时间性?绘画如何让时间来测度自身?因为那些画布上的裂纹不过是时间和历史留下的痕迹。而且,这也是让事物言说自身,抽象绘画就是让事物打开它自身,这也是回到材质的敏感度上,激发出新的迹象,不是人为地造作,而是让事物本身的物质性得以呈现,当然也不是现存的物质材料,而是经过艺术家选择和处理过的物质,在外界环境作用下,也是在艺术家自己生活的处境中,一起发生作用。
还尤其与艺术家身体的气息相关,在夏天画家张啸天喜欢裸着身体画画——这也是身体气息与绘画更加直接地交流,光着身子也是让阳光和空气直接温暖身体,刺激身体,无疑对“温度”更加敏感,也是生命自由的表现。画家还是铺在地上画,不是立起来画,这样才不让颜料随意流淌,以便更好地控制画面,这也是测度。而在反复覆盖颜料,反复产生不同样式的裂纹,时间的痕迹就显现出来,因此,最终测度的其实是时间本身!
绘画的表面就如同身体的皮肤,在时间的痕迹和颜料的裂纹之间,身体的肌肤开始战栗,绘画不过是对这个战栗的形式化,当我看到画家在自己的一幅作品上写着“颤栗”两个字,我也不禁心头一颤,这是对“温度”变化的敏感带来了内心的颤栗!因此,画家认为自己的作品是某种“心瘾”,因为沉溺于“温度”的变化和画面肌理的断裂而为之倾心。进一步,画家为这些裂纹的痕迹赋予了更加明确的形式,有时候是有着各种几何形状的形式同时并存在画面上,而重要的作品上,痕迹就做得更加纯粹,仅仅是斑驳陆离的痕迹,颜料的反复覆盖带来了画面的层层叠加,似乎是一堵斑驳的墙面,偶尔画家贴上一块有着颜色的布料一样的多余物,其实那是余温的反应,似乎画面本身的“温度”需要一些抚慰。而画面的斑斑锈迹,以及无处不在的裂纹,还有画面色块分割的对比,都是时间在书写,因此,“温度”的测量并不是温度计意义上的尺度,而是时间本身的测量,是时间被画家带入了“温度”,这是生命情感的测度。
画家张啸天对时间的急迫尤为敏感,这不仅仅是他直率的性格,也是他自身的年龄,还有他对绘画的热爱,使他在画面上让材质的时间性,画面形式的时间性,还有身体气息的时间性,以及气场的时间感,都表现得异常充分,看着他最近的作品,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天地浑圆的气场!我们会感到一股内在的余温在渗透我们,吸引我们的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