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中国女性艺术绘画史上,很少看到有另一个女性艺术家像乙妍那样,处心积虑地在架上绘画前用一个女性从基于女性古老心灵而分离出的私人美学色情史来表达弱于信仰的祈祷。如同她私下里秘密钟爱的西蒙娜薇依那样。绘画是一种来自信仰的静默的重负,这一天赋性的“灵视性重负”被纪录下来,会成为某些评论者误以为色情主义性质绘画的反诘吗?
事实上,考察当代女性主义艺术史,或许也没有过像这个女孩的绘画那样,如此纯洁地用身体反对色情本身了。乙妍的绘画中所体现出的强烈的圣女贞德般的况味,与那些裸体女孩的粉色魅影,几乎是互为敌人而共生。宛如处女的呼吸。也可以说,实质上乙妍的绘画作品传达的不是色情史上的色情,而是来自女性美学和女性最古老秘密的女性色情;贞女色情,其秘密是纯洁而非放荡,是圣洁而非肉身的放纵。这样精神性的清教徒性质的色情是一种对残忍青春的祈祷性成人礼。所以,对这样的女性艺术家的认知,是当代美术史迫切需要的一部分,乙妍这样女性艺术家的在场,意味着女性绘画正回到它的本身,女性艺术在当代美术史中是另一重被遮蔽或偏斜的眩目的天赋的中心。而非边缘。乙妍的绘画心里范畴在信仰、天赋和祈祷之外,有一个色情的照相机般的“快门”。这样私密美学的角度和洞察,让乙妍的作品在貌似表达色情主义的时候,有着洞察性的对贞洁的祈祷,而这些似乎直接就来自女性艺术家的肉体潜意识和天赋的重负。
2008年3月,当代最著名的女性观念艺术家玛丽娅阿布拉莫维奇在北京环碧堂参加了一次联展,虽然在展览上只是出现了女艺术家的一幅摄影作品,而艺术家本人也没有来北京,但这个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信号对纷乱的中国当代美术史而言。玛丽娅的以身体行为艺术展示来自前南的“巴尔干的色情”等系列作品,体现的是艺术意义上的色情的悲伧的一极,色情,死亡,国土,战争和历史,都混生为强烈的悲悯性主题。于此相类似的还有一名和乙妍同为70年代画家的英国的女画家saville,她们的艺术努力表达了偏离色情中心的更眩目的另一重中心,艺术意义上的色情之悲伧的那一极点。而在另一极上,就是乙妍在2007年-2008年上半年完成的大约30多幅“觉爱丛林‘绘画作品。乙妍的作品体现的是和她们所对应更遥远的另一极:表达艺术中尚未沦陷的色情的纯洁,那圣女贞德般的祈祷性信仰以及奇迹和野心。在此我对乙妍的这个系列作品作了观念性的解读。
在此一观念下,我将乙妍的2007-2008年的绘画视为当代中国女性绘画史上奇迹般的降临。私下里,我曾经试图用前南斯拉夫超现实主义导演dusan makavejev的无政府主义的奇想电影或者1964年出生于拉脱维亚的女导演signe baumane 的被认为是情色电影的极端动画来找到另一重进入乙妍绘画精神世界的秘密通道。但是,乙妍的作品更像是《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神经或下意识的丛林,处女般的肉身的高潮性开放边界和抑郁同在,折磨,青春的虚妄以及残忍的如信仰般离开的祷告,这样的基元词是乙妍绘画艺术的词根。而单一的粉色调背景难道只是性的美学性氛围或者暗示吗?
在我看来,它们更表达了一种回到母亲子宫里所看到的颜色光海(顺带说一句,乙妍的绘画取消了代表女性秘密的黑夜,而用大量粉色调以暧昧和卡通化地来表达她眼里的幻象。隐秘也就播种在了如同白昼的粉色里。),这样的色调心理性的扫描或者是艺术家本人在童年所出神的恍惚而记取的无意识背景,这样来看乙妍绘品中的粉色布景,是可以找出大于色情/情色含量的另一指代性概念的。道成肉身,乙妍笔下的那些她我/自我也是一种肉身的身体性的在场,这样意义上的女主人公是指向过去,还是表达未来呢?都是不确定的。她们被局锢在此一现场空间,就有着若有还无的荒诞意味了。在乙妍这个系列里的作品,画中人的眼神有着疯癫的迷离,困惑或伤感,那些画中的人物不是肖像机器,也不后现代或波普般地反讽,乙妍的女性们是具象的也是虚幻的。是神经人,是前意识天使和女巫。而看乙妍前些年创作出的那些有点莱热味道有着寒冷气质的油画,却又是抽象般的幻象。看来,女性的敌人永远是她自己。那些油画中的女性们是自己呢?还是脑海里的幻象呢?还是模特的变形记?而乙妍好像是从来不使用模特来创作的。那么,乙妍的画中人物还是来自轮回那古老的身为女性的幻梦、傲慢、羞愧或者信仰吗?
当代中国艺术是一沦陷的在场,艺术“生产”的趋向是一种美学性障碍。乙妍在2005年创作的“被删除的内存”系列表达的是女性私密内衣系列,精致的美丽是遮蔽了女性身体的秘密还是开放了女性身体的秘密呢?“我就住在内衣里。”这是乙妍当时的名言。但是,在那些内衣的暧昧的私人情境中,“我”却消失了,成为一种身体的不在场。内衣是一种可以批量生产和复制的屋舍和身体吗?被删除的内存之后,内衣为观者展示的是什么样的空幻和虚无呢?这样的暧昧的空幻还指向色情学或者肉身的意义场吗?就像没有死亡和死者的墓碑,就像那些内衣从来没有被女主人们穿用过?我就住在内衣里,但是却可能不是这些愚蠢的被展示的“内衣”里。这样的荒谬可能连作者在创作它们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呢。这样的静物刻画一般描绘私密物所投射个体情感是如此的暧昧。这样的作品指向不是性别问题,不是女权主义的撤去性中心的空,那么被删除的内存又是什么呢?作为作者的我和她我?性别?身体?脑海里的程序、还是记忆和长久以来因为漂泊而产生出的对肉身和爱情的厌倦和绝望呢?乙妍的架上绘画“内衣”和那些在43大道或者时装店橱窗里的那些穿在模特衣架上的内衣有什么隐喻性的区别呢?这个女性作者在这些“被删除了内存”之后,用什么样的透视性技法和女权想法来给这些挂在美术馆里的“被用空了的身体”或者“从来没有被用过的身体”性质的“内衣”一个界定和否认呢?我们是这样或者曾经这样住在内衣里吗?这些内衣在一些角度上也表达了深深的敌意和讽刺:为什么男性没有这些被叫做胸罩、绣着刺激花蕾的底裤或者丝袜的“内衣”?内衣作为一个专门给女性使用的身体性美学的词,有着多么古老的歧视吗?“被删除的内存”对于那些“一直住在内衣里”的女作者和女性来说,不蒂是一种性别之伤了。
玛丽娅阿布拉莫维奇有的时候曾将女性的身体比喻为“炮灰”。相对于女性的身体,性别是不可能“被删除的内存”,性别是最古老的复活之火--对于女性艺术家来说。尽管乙妍和玛丽娅阿布拉莫维奇的创作风马牛不相及,阿布拉莫维奇启示录般的艺术创作展现了艺术色情悲伧的一极,比如她的《巴尔干色情史》直接用死亡战争和残忍的国土和身体亡灵的疆域说话,色情的大哀歌和大乡愁。这样的艺术行为让她成为最重要的代言人和祭司。而乙妍的2007-2008系列代表的是作为艺术性质的色情走向童年,走向童贞,走向女性古老潜意识的“安静的火或水”。
这是另外的和相对的另一极。性别的火通过那些卡通性质的少女们和玫瑰,玩偶,传达的是来自女性身体深处的春潮的骚动和纯洁的源泉性的奇想意识。这个女性的私人国土好像被第一次眺望到。洞察乙妍的这一系列的作品,她的绘画表达中的那些女孩形象在身体色情、神经气质和玩世卡通之间,在性的况味和抑郁而强大的贞洁,在更着重于描述身体/感觉的神经丛林而消减掉器官的现实的录取的书写过程中,找到了色情的中心的那个“空”——或者如古代那个概念“空山”。
乙妍的作品的意义可能就在这里。在谁入空山之后,身体或者对轮回的秘密嫉妒、厌倦会取消掉这个女人的异托邦呢?在这个删除内存的混淆的时代里,绘画给我们的答案是无解的,是新的可能性。而这个住在内衣里的女艺术家也会交出她全部的女主人公,这是宿命,也是“天赋如此”的对另一重被取消的中心的令人眩晕的精神性美学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