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美攻艺术学有三李。一李,伟铭;二李,公明;三李,清泉。三人性情各异,却与名字颇相匹得。公明,善言辞,热衷于文化传播;清泉,善考古,温文和雅,治学精谨;吾师伟铭,治学严谨,性磊落,身形伟岸,好酒喜钓爱猫。
伟铭师的散文集《二闲集》,图文并茂,他的好酒喜钓爱猫,描绘得十分的平淡有趣,扉页的插图,就是他和老米在下塘西路青崖书屋的合影。老米是十几岁的黄白色老猫,性情恬静,没他女儿小时养的“油蹄”和“黑猫警长”调皮活泼,见客人来了就钻到伟铭师的被子里睡觉,拱起微微的绵丘。这本薄薄的《二闲集》,是伟铭师许多朋友如厕的手边书,他的洒脱他的率性和他儿女情长的柔韧情怀,让人读之悱恻意犹未尽。其中的一些潮语叙事,让我这外乡人看不懂却兴味盎然。当年韩子云写了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张爱玲恐时人不识,将小说翻译成国文。张爱玲的文笔肯定清秀,但吴侬软语的味道是否仍那么浓郁就不得而知了。读不懂有读不懂的方法,读不懂自然加上想象的杠杆,就着伟铭师长长短短的句式,揣摩语气的轻重缓急,再看看他乡里老幼的图片,发现不难进入“语境”,潮人同乡小庄,提到伟铭师笔下的“老D”,则按捺不住,行踱大声背诵方能解痒。这种半白的书写方式,也是读《二闲集》有趣和独特的地方。
在岭南,伟铭师的“闲逸”是出了名的。为了免去某些应酬俗务,他在进入而立之年后渐渐养成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习惯。除了蜗在书屋里带研究生写文章画画,余下的时间就是挎上一书包,登上广汕的长途车回老家垂钓。而云水间里“挈鹭携鸥”[1]的闲逸,并没有放逐他的躁率,来自知识分子胸腔中的多愁细腻,却如春草,渐渐地郁结。其实《二闲集》里哪里只是他的好酒喜钓爱猫,他对人文精神的思考,在吃酒牢骚里酝酿,在他闲看日出聊听鸟啼中发酵;他对故乡昔日宁静生活的缅怀,宛若放入浪花里的长长钓线,摇曳飘荡,渐行日远。而这种看似平淡闲适却愈来愈激烈的情感,自然地化成了他笔下曲曲折折的线条、涂涂抹抹的墨块,解衣盘礴,奔则若渴骥求泉,静则如焚香礼佛,因此,伟铭师不谓之画,谓之写心。这种舒郁放情的笔墨,在瓜果田园、鱼烹小鲜、蛙鸣蒲叶、闲云野鹤里舒展,它们又自然地暗合了自古以来文人画的题材和趣味。
对于作文和画画这“二闲”,伟铭师非常自谦:“吃了三块臭豆腐,当然上不了西天,何况那东西还潲水猪油溜过,东涂西抹,无非瘙痒;写字造句,权当记事,都与世用无关……爱我的人,希望能够从这些非关正业的闲文、闲画中分享到一点乐趣。”
可正是他画里的无关世用的天籁之趣、悠然自得和毫不做作,让观者会心和欢喜。
[1] 语自李伟铭画《无人境》:云水性,挈鹭携鸥无人境,2004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