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今世界因人类不加约束的力量和过度膨胀的欲望导致了种种暴戾和混乱情形,那么,张琪凯则似乎是在谨慎而含蓄地归拢、收集被解剖之物的碎片,以还原人类迄今为止上演的种种谋杀的真相和现场感。
某种意义上,我们似乎在面对一个我们熟悉的先哲——老子,其静观、睿智和无处不在的辩证精神在张琪凯的身上得到某种程度的体现,虽然其表现手段大异其趣。
这一奥秘的揭示有赖于张琪凯近期于今日美术馆对画空间所展出的新作。正如在以往的作品中所看到的那样,张琪凯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特质,即对事物自身所蕴含的矛盾性的敏感。此前,我们曾将之归结为其在东西文化的差异地带自由穿梭时所特有的平衡感,事实上,这仅仅是一种表象。东西方文化不过是张琪凯观察、审视外在世界和人类自身时所依赖的两类气质殊异的源泉、材料和处理经验的方式,而非对象本身。其真正的兴趣,乃在于万物所孕育的矛盾、背反特质。正如当我们谈论美,他则会立即意识到美的边界和它所孕育的危险;当我们专注于移动的物体,他则不忘留心物体后面拖着的长长的影子。
《I love you》作为一件综合装置作品,其由强暴与屈辱、强权与软弱、暴力与和平、硬与软等两类对反力量所编织而成的残酷之美,既赏心悦目,又令人震怵。这件作品完美地体现了张琪凯在艺术创作中所一贯追求的含蓄、优雅与紧张感。
鹰所映射的强权与暴力、鸽子所暗示的和平与柔弱;鹰对鸽子跨物种的强行交媾和鸽子无力的屈俯;鹰与鸽子所组成的温润的有机体、冰冷僵硬的铁链所代表的无机体;鹰与鸽子作为飞禽的轻盈感、铁链作为金属所特有的滞重感;鸽子逃生的本能、铁链的系锁与控制;铁链的僵硬与自身盘旋而上的凌空摇曳感;自上而下垂挂飘摇的纱幔所营造的温情与鹰强奸鸽子这一血腥行为之间的紧张、矛盾,处处都表现出张琪凯在艺术作品的构思、制作和细节控制上所一贯秉持的对事物矛盾统一的高度关注与敏感。
而在《你们的权利与自由》中,张琪凯以极富禅宗精神的简洁手法,由内而外,含蓄高妙地处理了这一作品所欲表达的意图。将两张架上油画以铆合的方面面对面封锁、挤压、固定,渗出、滴淌的油画颜料暗示出这里曾经发生的残酷事件。从形式上,作品以架上绘画在场的方式颠覆、解构了架上绘画;从内在意图上,则包含了极其丰富的歧义,诸如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失语;权利与自由的唇齿相依;表达与对表达的剥夺;以“在场”的方式“缺席”等等。
《丘比特之箭》借喻古希腊爱神丘比特的故事,揭示今日人类妄图僭越神圣,以功利主义为跳板操纵自己命运的自大狂症。丘比特之箭本意是要射向有可能萌生爱情的男女,或者由丘比特自己决定该如何为万丈红尘中的痴男怨女穿针引线,但是,在张琪凯的作品中,丘比特之箭却被捆绑上了以美元为填塞物的火药助推器,射向空无所指的幻象——镜子,最终,破碎的镜子成了盲目操纵自身命运的人类无可逃避的命运。幻觉终归是幻觉,或许这是对今日人类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破坏生活秩序和自然规律的一种提醒。
与此相类,《窥》是一件旨趣相近的多媒体作品,艺术家将架上绘画形式、材料和多媒体技术手段巧妙地融合为一体,试图以东方式的静观,提示西方文化中(现在已成为通行全球的强势话语)人类无止境的好奇心、窥视欲所包孕的最终归宿——除了人类自身忙碌、可怜、窘迫的身影之外,人类一无所见。
作为对投注在二律背反之物上的一贯热情的延续,《欲》、《搏》、《恋》、《静观》等布面油画和布面综合材料表达了艺术家对于人自身在感官、欲念、意志、情感、身份差异等方面的观察和态度。
如果说,好学深思的英国诗人华兹华斯那句恰当反映西方人面对外部世界态度的名言——“我们谋杀是为了解剖”,道出了当今世界因人类不加约束的力量和过度膨胀的欲望所导致的种种暴戾和混乱情形,那么,张琪凯则似乎是在谨慎而含蓄地归拢、收集被解剖之物的碎片,以还原人类迄今为止上演的种种谋杀的真相和现场感。
(艺潮文化投资有限公司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