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铭是当今画坛一个特别的人物,不仅因为他的画别具一格,更因为他的人也别具一格。
有人说张桂铭特别难打交道,有人说张桂铭非常好相处。
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看上去总归比较深思熟虑。人们总是希望自己行事深思熟虑,而怕别人也如此,或者比自己更深思熟虑。做领导如果心里没底,有个诀窍,那就是缄口不语,别人就会感到莫测高深。张桂铭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在这沉默寡言而看上去莫测高深的背后,却有着一颗童心。
很少有人看到张桂铭其实非常童心的一面。
看不到这一面,便无法理解他的画。
我看了不少分析张桂铭绘画艺术的宏文,觉得越是理论高深者,离画家越远。
当我的儿子才5岁的时候,他翻看一大叠画片,上面印的都是当代海上名家名作。当看到张桂铭的画时,他高兴地说:“我最喜欢这张了!”
犬子亦喜涂鸦。我从不教他,也从不让别人教他。但自从上了幼儿园以后,我就没办法了,现行的教育体制强迫他受教。于是我没兴趣看他画那些被迫学来的画,他也不像以前那么爱画了。但是,在他接受教育之前画的画,却颇有些个像张桂铭。
当一些知识渊博的大人在对张桂铭的画争论不休时,孩子的心早就与之相通了。
张桂铭欣赏吴冠中,吴冠中也欣赏张桂铭,虽然他俩并无什么私交。
他俩确实有些相通的地方。当人们都在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之时,吴冠中却说,民族血统的概念将会淡化。张桂铭听了颇为赞同。
在艺术创作中掺杂了太多“阶级仇,民族恨”,对艺术家强加了许多本不该由他来承包解决的天下大事。在那些我们尚未淡忘的岁月里,这样的习惯思路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其生命力之顽强,现在变相出现在艺术批评中,只不过把政治口号转化为学术用语了。
人们往往容易把狭隘当做热爱。
艺术创作其实无所谓继承传统或是创新求变的。风云际会,因缘巧合,自然而然,就像地球上有一天突然出现了新的物种,你说它是继承还是创新?无所谓继承还是创新,适者生存耳。
人是无法逃避自己所见所闻所历的经验的。当这个世界的居民互相间早已不再神秘的时候,一个艺术家除非他是瞎子,否则又怎能不受这五彩世界的影响呢?映入眼帘的,都是无法从脑海中抹去的。
每个人还是真实地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画吧。把绘画回归绘画,这正是张桂铭作品的魅力。画画,似乎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可以从事的。但是,要画出头,却是非有大智慧、大勇气、大定力者不可为。
中国的绘画自古以来变了不知多少次。每次变,那带头变的人在当时大多要经受非议。艺术家宁可承受清贫,却难以承受蔑视。一旦你想出些新花样,就得承受人们的不屑:“这家伙画的什么野狐禅!”
主流,往往是平庸的同义词。
或许主流本来并不平庸,然而一旦它历经坎坷磨难而成为主流以后,就会形成百鸟朝凤的平庸胜景。
或许张桂铭的画永远无法成为主流,永远不能成为衡量别人的标尺,因为,这样的画只能他来画,这就像齐白石,别人一学就完——是学的人完,不是齐白石完。
所以,张桂铭的画要永远保持与主流的距离,保持画家自己自由自在的状态,保持自己孩童般烂漫和倔强的心性。
这也正是其价值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