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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与木的碰撞 情与神的震撼
──论徐匡的现实主义版画艺术
作者:林木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1-01-20

或许引出本文写作的原因算是这种情感震撼力的最好的证据。徐匡为人的低调无疑是美术界的典型。年逾古稀,成就斐然的画家竟然从末办过个展。他曾说过,还是八十岁以后再办吧。2009年10月中国美术馆的《灵感高原》展,徐匡应邀送了他的堪称经典的《主人》、《高原阳光》、《奶奶》等作品,加上《山寨依然美丽》等十多件木刻原版作品及若干草图。殊不知,这些作品却让一个从未与徐匡打过交道的人十分激动,这人就是北京画院的院长王明明。王明明当场邀请徐匡去北京画院美术馆办个展,且打破既有的美术馆展览计划,马上办!王明明在《阳光高原──徐匡作品展前言》中这样说:“我在想,他的作品为什么令我激动?是他高超的技法还是他的真情与激情?他几十年地创作,反映青藏高原人民的生活,情感真挚,映现出时代精神。他如同西藏虔诚的信徒,不知疲倦的创作,他是那么有定力,不受风潮的影响,坚持发现生活中的美,把美的心灵与高原阳光献给观众,他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与虔诚之心打动着我。”王明明道出了个中原由:就是这种“真情与激情”打动着喜欢徐匡艺术的观众。王明明不仅为徐匡办了展览,还要为徐匡出研究专集,这才有了笔者的此文。来自生活的艺术,来自生活的真情,作者与观者的来自生活的共鸣,这种情感的力量与精神的震撼,不就是徐匡艺术魅力之所在么?

近几十年来,流行着一个极时髦的观念:“视觉冲击力”,也称“视觉张力”。就是画家的作品要抢眼球,于是美术界都在玩“冲击力”玩“张力”。画得大,画得怪,画得奇,画得新,“语不惊人死不休”,弄得美术界天天变戏法,都是为了“冲击”你,抢你的眼球。抢了评论家的眼球,评论家也就夸你画得好。这当然与西方形式主义美学的视知觉讲究有直接的关系。视觉形式固然应该讲究,但“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艺术那种内在的从生活中来的情感与精神的体验及其表达,无疑应是艺术最本质最引人共呜的所在。视觉的冲击赶得上精神的震撼么?这种精神的震撼或许恰恰是“虔诚的信徒”般地执着于生活的徐匡艺术非常突出的特点。

其实,徐匡又何尝不忠实于艺术的视觉性?绘画艺术区别于其他艺术当然是这种视觉性。徐匡恰恰十分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的视觉要求。徐匡走的是现实主义的道路,他偏重于具象造型,因为他自己的感动也就直接来源于这些活生生的具体的形象。他当然得重视具象的视觉特征:“比如说,我想创作一张《小羊》的画。那一定是他在什么情况下感动你了。他一定有许多形象特徵,动作,表情,让你觉得他可爱,一定是具体的”。所以他一直坚持到生活中去搜集形象资料,他的速写画得极好。他的造型严谨表现轻松的素描画得也极好。他的每一幅素描稿灵动而完整,俨然一幅完美的作品。而这种完整统一的作品感又与徐匡对形式规律的长期研究和运用相关。本来,版画艺术就是一种高度抽象和提炼,形式感很强的艺术门类。艺术家面对现实,必须把对象抽象、提炼、概括得符合版画艺术的要求,例如木版艺术的块面、黑白及适合各种刀法表现的特点。与形式主义版画家偏重纯形式美,而取点、线、面、构成乃至符号化倾向不一样,徐匡作品也讲点线面,也讲平面构成,但所有这些都是为其现实主义造型服务的。例如《主人》(1978)、《高原的阳光》(1984)中那稳定的三角形结构,多种作品中常见的黑白块面的强烈对比,《纤夫恨》(1964)中的黑白灰块面构成,这种种形式的规律,徐匡早在文艺政策相对宽松的1962年就已在关注研究和运用了。这些强烈冲突的形式处理,都是为表现藏族人民那种强悍与力量,或劳动民众之艰辛与苦难而进行的。徐匡的刀法随意自由,但又严格从属于造型的需要。由于对象本身的复杂性,也引起刀法在形态和结构方面的千变万化。徐匡有一个绝活:他可以在木板上完成素描稿,以后直接以刀刻制,光影明暗,质感、量感、空间感,通通以刀为之,一次成形,毋须再由素描稿处理成黑白刀法基本成形的木刻稿。值得特别强调的是,徐匡的具象写实的版画形象,是有着精细素描特点的严谨造型要求的。徐匡的从素描出发的木刻,与国内外版画界偏重表现主义风格的总体倾向大相迳庭。当然,由素描转化为木刻有相当的难度。事先设计出具版画特点的画稿,其刻制尚且困难,要由素描稿直接转化刻制成形,非对形有极强的把握,和对木版刀法有游刄有余般的娴熟驾驭能力,是很难完成的。一刀下错,则全版皆废,对一些小型精细的作品,尤其如此。徐匡具备的这个高难度本事,在国内外版画界都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凭素描稿而直接起刀入手,徐匡的刀法自由随意:或细或粗,或深或浅,或光或毛,或刻或留,或顺向取势,或逆向着刀,有的一刀之中有宽有窄,有的则光糙兼之直曲兼有……一切可谓信手拈来。其刀法线型结构亦成组成团,或疏或密,或斜或直,或排列严整,或错落有致,把对象之光影黑白过渡灰色,尽用刀刻之痕,而传达得活灵活现妙趣横生。徐匡这种信手刻制而能唯妙唯肖的绝活,在他的一些有着草地环境的作品(例如早期的《草地诗篇》,近期的《情寄草地》、《格桑和他的朋友们》)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徐匡说,“我的木刻创作很多都和草地有关。最近一张有点抒情的木刻也是以草地为背景的,收集了不少资料,正在版上做各种表现方法,这种实践是很愉快的”。当然,只要见过高原七、八月鲜花遍地连至天边草地的,谁能忘得了那魄丽动人的景象。但草地极难表现。多年的研究和探索,使徐匡用木刻表现草地形成一套绝活。他的草地,刻制之精细复杂到一根草一朵花均一丝不苛,而处理起来却又疏密有致,详略得宜,虚实相生,黑白有序,既不失草地之有趣细节,又能有浑然一体之整体表现。其信手刻制之技艺,精妙竟到如此让人难以置信之地步!徐匡自称,“说到底绘画是手艺活,天天要练。创作又何尝不是如此”。这套根本无法仿制的绝技的确是天天演练的结果。近年来,徐匡这种刀法愈发自由灵动,在如《逛新城》、《山寨依然美丽》和《静静的九寨》等作品的形象刻划中,在《守望》的斑驳陆离不规则的背景中,寓偶然之刀法于必然之造型,更有变整饬为松散,易秩序为自由,纵横捭阖,随意生发,其真趣偶得,妙手天成的本事已达出神入化之境界!这种类似于中国画大写意追求随意放逸,自然而然的风格取向,同样使徐匡的写实艺术有着一种与中国画用笔提按顿挫,正侧急徐,极尽变化之意味相通的内在的自然神韵。谁说坚持现实主义艺术就必然失去形式意趣!相反的,在坚持造型严谨的同时而又能有如此精彩的形式表现,更显示出徐匡卓绝之才气。

更令人叫绝的是,作为版画家的徐匡,居然以木刻原版的崭新样式,把传统印制版画的形式意趣发展到木刻艺术在形式和材质表现上的极致。传统木刻作品均有印制的过程。我们看到的版画作品均为印制的纸质作品。这样,版画家在木板上刻制的全部过程,最后均以印制效果而最后完成。版画作品最讲究的黑白关系,刀法趣味,也是在印制后,以黑白关系而间接地平面地呈现出来。徐匡多年来对本来属于版画制作过程之一的木板刻制直接效果发生了兴趣。他的这些木刻原版作品在北京中国美术馆《灵感高原》展出时就引起了观众的激动与兴奋。的确,木刻原版把此前被印制版画掩盖或至少削弱了的木刻的“木”味、“刻”制感及“刀味”在木板上作了直捷了当的直观呈现。木刻原版把此前仅仅作为拓印基础的原版直接当成了作品。这样,原版的木头材质感呈现出来了,连同它的原木的形态、质感、木纹肌理、木质本色,乃至木材的厚度、原生态般的树皮、疤纹节理,通通成为木刻原版艺术的构成因素。徐匡木刻原版的这种木头的材质感,使其与木雕艺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版画艺术的刻工和刀味在这种木质原版状态中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种原版木刻中,每下一刀,其力度、深度、速度、角度,及运刀的铲、切、凿、推、冲、扭、折,刀痕与刀痕之间的联系与变化,一刀之中因力度、深度、速度及角度的变化而呈现的刀痕的复杂形态变化,以及刀木碰撞中留下的每一微妙偶然的痕迹,都在木质原版上留下了清晰直观——而不是印制版画间接的刀味与木味——的刀、木痕迹。亦如笔墨之运行在敏感的宣纸上留下清晰墨痕一般。你去看看《藏族老人》头像上那信手刻制的复杂线条及线群构成的圆浑锃亮的“青铜器一般”的额头!在诸如《花朵》一幅中,徐匡的刀法刻痕更是极尽变化之能事:这里有龙飞凤舞般或直或曲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潇洒刀法(藏袍的羊毛),亦有细密精致的排线构成的藏袍块面,而大块预留未刻的黑色木面,加上刻制而成的精巧的草地小花和大块平铲的参差肌理构成的画面背景,使一幅作品之中既有诸多刀法和块面点线的复杂映衬,又有木质色彩木面大块黑色的强烈对比。这不是又与中国笔墨与中国书法之表现功能异曲同工么!这不又与油画复杂变幻且与个性情绪一一对应的油画笔触与画布之关系同一效果么?尤其是当我们在为这种直接的刀木之痕的情绪个性表现力而惊喜之时,又为这些复杂多变的刀痕组成的具象之生动真实和两者间天衣无缝的结合而慨叹!这是对精湛技艺的惊叹,又是对丰富情感与个性的赞美!有时,徐匡在刻制之余,还有意保留一些木板上绘画的底稿(例如《守望》、《花朵》、《山高水远》),显然,这不是没有刻完的半成品,而是徐匡有意为之,是他想让这种木刻原版呈现出材质、刻制与绘画三位一体的全新特质。有时,徐匡还在刻制层板时利用各层层板间不同木材的天然色彩,以形成自然的色彩关系。读徐匡的版画一定要细品其细节之处理,读他的刀法的变化和意味,刀法与造型的微妙吻合,读他的刀痕与木头的肌理,读木材的质地、色泽与造型的关系……徐匡通过独幅原版木刻的如此特殊的表现,使版画这种常见的复制型印制型艺术,呈现出与中国画、油画、雕塑同样的在材质感、表现性和不可复制性上的特质。从这个角度,徐匡对木刻原版这种崭新样式的成功开拓,为版画艺术开创了一个极有价值的全新样式,这无疑是具备美术史的重要意义的,对版画史来说,意义当然更为重大。徐匡杰出的木刻原版艺术创作之后,版画艺术门类将增添一个极有魅力的新的品种。

……

徐匡的艺术给人的启示太多太多。他的低调,他的安静,他的投入,他对生活与艺术的热情,在这个浮躁、炒作、苍白和无病呻吟充斥的当代画坛,显得那样的另类与格格不入。但是,徐匡的杰出的创造,连同无数观众的感动与震撼,却显示出来自生活出自真诚的现实主义艺术无限的生命之力。

林木
(四川师范大学视觉艺术学院院长、四川大学教授)
2010.3.5于成都东山居竹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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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字:徐匡,版画,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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