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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鹤达的圆圈
作者:吴鸿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1-03-04

一、易鹤达画画,专画圆圈。
易鹤达画圆圈,面对空无,一笔下去,拖曳出一个圆圈;又一笔下去,又画出一个圆圈;日月穿梭,笔笔下去,繁衍圆圈无数。 空无,墨痕,线条,圆圈。 用圆圈去满布了空无,空无了,心虔敬,人在圆圈之中,圆中有人,圈里套圈;圆圆环扣,圈圈相联,体会到了一种江流水涌生生不息的运行。更为精妙,圆圈自身也是空的,仿佛假合而成,显示了诸行无常、刹那不住的意思。 如果说:“一个圆圈就是一个寰宇。” 易鹤达说:“一个圆圈也是一粒微尘。” 闻说是言,大家一笑,会之于心。寰宇可以形同圆圈,微尘亦然,盖因肉眼皆可视之,而相比寰宇和微尘之本体结构,毫无区别,皆可为圆了、皆可为圈了。 画圆之妙,在于行笔运动于圆形,即为轮转,凝缩了一切事物发展简单规律:起笔于起点,轮转往复,结束于起点。起点依旧是起点,笔墨痕迹显示了轮转之后便将起点演化为了终点,如生如死,方死方生,俨然《文子·自然》所谓:“天道默默,轮转无端。……惟道无胜,轮转无穷。”

一切事物发展之轮转委实有如经络、血脉之运行,看似动态于躯体,目的平衡于生命,自然动静相合,构成了自然物体以圆运行、拟象整体的心灵景象。或是正行、或是反合,反反而返,返而反反,生生将一个巨大圆圈的运行轨迹始终在事物发展的相悖相合中抵达了最终平静。平静并非静止,寓静于动,动乃为静,中国文化对着世界诉说出自有的一套价值体系以及表达方式。 或许,易鹤达画圆圈并未涉及寰宇和微尘之概念,随手画去也就是画了,不为任何理由去画圆圈。而是我多事,使用联想来阐释了易鹤达的素净圆圈。?

二、归依三宝,潜心佛理

画圆圈与佛理并无直接关联,至于间接关联也无以陈述,我无意以佛理来牵强阐释易鹤达的圆圈。然而易鹤达画圆圈之行为本身构成为了一种“非如此不可”的生活方式,成为一种表述生活态度的手段,相似于古人抄写佛经,仅仅是为着心地虔敬于佛,了无书法意味,不在乎于书法而在乎于书写,沐浴焚香,人静于世,根本不会去想其字写得好写得赖,惟一笔一划,不敢有丝毫马虎。古人经年久月地抄写佛经,耗尽毕生时光,便是将活生生的东西化作了了无烟火气的淡然墨迹,后人拜读不知其所以。 若是换了个角度看易鹤达画圆圈,别有生趣,曾有好朋友这样评价易鹤达画圆圈,谓之:“再画下去就该进安定医院了。” 我问:“怎么讲?” 答曰:“如果不是精神病病人,怎么会整天就画那一个个圆圈。” “太好了,评价真高。” 那人反问:“怎么讲?” “如果没有达到这般痴迷程度,何以艺术?” 哥们有些恍然。毋庸多言,艺术之表达,或是沉静于死,或是疯狂到底,如青藤如八大,如梵高如蒙克,禅宗始祖面对着了然空壁,终于找到了观照精神世界的物质媒介;易鹤达画圆圈,看似繁复无穷,其实也是归一,仿佛恒河沙数十万三千大千世界,亦如《华严经》所谓:“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空者,即是《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云:“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空了,无语,不再说了,说了即不中,禅宗所谓不立文字即在于此,于是沉默乎,若空空之意,无有来去,其貌静止,而最终验证生命之终极意义。故而大和尚慧远云:“尝试论之:有而在有者,有于有者也。无而在无者,无于无者也。有有则非有,无无则非无。”帕斯卡尔说:“因为我祈求的只不过是要认识自己的虚无而已”。 认识虚无乃是奢望。虚无的存在,是不被认识的,盖认识之意便是企图突破思想极限,大抵属于非分之想。释迦牟尼试图解释生命之存在,并以生命之四谛展现虚无,而非直指虚无,以此了结人类的胡思乱想。其结果,禅宗思想体现了艺术的精妙意蕴: “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三、一圈一圈,时间留痕

易鹤达画圆圈灵感来自于茶。其人好茶,如每日功课,杯中常有茶渍盘桓于白壁,一圈一圈,平常极了。易鹤达为这平常景象所触动,茶渍居然将消逝无影的时间给固定成为视觉形态,于是开始尝试着专门描绘时间。 时间,或许是艺术的命门。 我曾经读钱钟书《管锥编》记住其中《圆喻之多义》,专门找来翻阅,其中记载董仲舒《士不遇赋》云:“孰若返身于素业兮,莫随世而轮转。”钱老另有甚是精彩论断:知命运之无常而反以自壮者,惟其无常,则不至长贫终贱,而或有发迹变泰之一日也。运命转轮,与时消息,是以《大智度论》引偈曰“时为因”、夏竦诗曰“年光车毂”。莎士比亚诗言时光(Time)百为,运命轮转亦属所司(And turn the giddy round of fortune’s wheel)西洋旧日每雕绘男或女神以象光阴,立运命轮后,摊臂左右持其桄。古希腊小诗咏人事(the circumstances of life)云:“轮转不息,轮边各处乍视在上,忽焉在下”(The wheel goes round, and of the rim now one/And now another part is at the top)此象历世承用。相传古罗马人于轮边三处分别标示未来、现在、过去。 佛门三尊,过去、现在、未来。

画时间,喝禅茶,念佛经,易鹤达掉进了自己画就的生活圆圈,生活本身变成为宣纸画布,仿佛有无形之手把人当作了画笔在经卷上固定住时间。人在大千世界,过来往去,微乎其微,惟其安慰灵魂的终极关怀来自于慈悲。我记得自己曾经有过宗教体验,观注一尊北周释迦牟尼造像,其神态由平淡而庄严而静穆,便对自己说: “我不屈服于任何权势,唯独臣服于慈悲。”? 圆圈如轮回,探询着什么,可能关乎着一个思维大方向,禅宗不立文字,谓不可言说,盖说了即不中。故而中国古之圣人向来是存而不论,不论“六合之外”一切事物。支道林曰:“夫六合之外,非典籍所模,神道诡世,岂意者所测。故曰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释迦牟尼思想最为经典之处,便是标明了不作六合之外的探询,之所以不作,盖已有一个现成之答案,此乃沉默是也,所谓“答”即“不答”也。故以宁静来守持宁静,“圣人存而不论”,精华即在于此。圣人无思,非但自己无思,亦规劝他人无思。不可在形而上探求。虽不再探求而承认问题存在,为其不可不思维之,盖不可为而为之,是以“无”为之,或保持一个祈祷的动姿,或沉浸于“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之自然状态,所以“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

四、轮回生命,断灭艺术

圆也是方,方可为圆,艺术心灵可以将一切形状演化为其他东西,老庄思想谓水之形,器皿之形,决定了水的外貌。据说斯芬克司平生只说过一次话:“一粒沙子就是一片沙漠,一片沙漠就是一粒沙子;现在让我们沉默下去吧。”我对于斯芬克司所言不太懂,为什么“一就是全部”或“全部就是一”,但是,我觉得把斯芬克司的话套用到易鹤达画圆圈,可能会帮助观众去理解圆圈的含义,起码从视觉形态上进行比较,可以体验到相似的况味。易鹤达画圆圈,无意于吻合时下流行的西方艺术表述方式以及时髦的当代语言,有了毛笔有了宣纸,涂涂鸦鸦,画了就是画了,圆就是圆,圈也是圈,圆圈若水,也可以是一切,有如五代·谭崤《化书·形影》云:“以一镜照形,以余镜照影,镜镜相照,影影相传,不变冠剑之状,不夺黼黻之色,是形也与影无殊,是影也与形无异。乃知形以非实,影以非虚,无实无虚,可与道俱。”镜镜相照,变幻连连,镜、影、形,三者相缠,谁为真耶、谁为非幻?谁是实体、谁是虚无?此乃庄生与蝴蝶之问,无有答案也。而艺术之旨油然而生。易鹤达的圆圈,自有一套艺术表述语言,其表述语言既是单一的,又是繁复的,可以这样,可以那样,盖因语言之为语言,如镜中之象,生生不息了,艺术表述语言,往往言不能尽意,朦胧且模糊,若僧璨《信心铭》:“圆同太虚,无欠无
余。”

东方思想无理性之特征,故有模糊表象,盖因其模糊而获得一个更为宽广之空间,虚云大师曰:“圆融无碍”。可能东方思维表述语言偏向于模糊,却丝毫不妨碍人们去体会焕发于其中的智慧。智慧如舟,是帮助人们从此岸过度到彼岸的,天下一切艺术精神难道不也是趋向于此的吗! 所以,我从来就认为天下艺术只有一种,那就是真正表达了自身精神价值的艺术,而非其它,惟独是那些表达了自身“精神诉求”的作品,方可构成其艺术之生命力,否则,仅仅满足西方艺术标准或是成为政治宣传工具,肯定是蹊跷的,盖其从中看不到任何高贵的精神元素。 中国人近百年来大抵皆以西方艺术史模式来套版中国文化史,习惯于以西方人眼睛来审理中国人对于生活态度的表述,于是乎,中国艺术史的书写自是显得有些尴尬,艺术一次次沦落为各种滑稽可笑的悲哀形态。其实,唯独在中国所发生的文化、政治、艺术等等语词,皆需重新厘清本义,检验其价值所在,须是以精神与智慧为标志。

易鹤达刻意摒弃了中国人当下时髦的各种现成艺术模式,祈求古人抄经姿态而以简单圆圈书写去抵达澄明心灵的微观世界和宏观宇宙,留下了一个个简单圆圈的墨迹笔痕。我联想到古印度《梨俱吠陀》曰: “圣哲们以智慧来探索,在无中发现了有的血缘。”?? 我写易鹤达画圆圈这篇文字,生怕沾染上艺术评论习气,刻意摒弃了本雅明、胡塞尔、海德格、维特根斯坦等等中国人搞艺术评论不可或缺的味精鸡精,同时摒弃了中国艺术评论所狂热的主语谓语宾语全然混淆不分的外来语文体,委实当下中国人所生活的现实空间中没有那些普世价值。 易鹤达生活中始终有佛,也没有那些……还在轮回之中。

《沙门不敬王者论·五、大智论钞序》? 帕斯卡尔《思想录》 《广弘明集·卷十五·阿弥陀佛像赞》 《庄子·齐物论》? 王弼《老子指略》

易鹤达是我所见到的最难以用概念来归类的艺术家之一。他长期归隐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之中,而似乎与社会不发生任何关系。在经历了各种五光十色的生活方式之后,他最终归于一种简单的内心诉求。同时,在尝试了各种技法、材料、媒介之后,他也找到了一种最单纯的语言方式。这两个“过程”在现阶段对他而言是合而为一体的。所以,“形式”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目的。他每天的工作仅仅就是在重复着一种看似枯燥、无聊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他自己内心的一种修为。重复,最终是为了消解“重复”的意义;强调,最终是为了强调这种“强调”的虚无;丰富,最终是为了归为单一。但是,当我们将这个意义逻辑颠倒过来的时候,似乎又会豁然开朗,繁华之后归于平淡,人生和宇宙的意义似乎就体现在这个时间的最本质的没有尽头的线性重复之中。

关键字:吴鸿,易鹤达,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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