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以只言片语把李超这个年轻的艺术家描述清楚其实并不简单。他是双鱼座,多重性格的复杂个体。最初见到或者接触他的时候,不管你是策展人还是经纪人或者评论家,他都是少言寡语的,除非在聊天中触及到某个“严肃而活泼”的话题,他则会机警地“有所回应”并告诉你一个荒诞却又“引经据典”的理由。之所以用“严肃而活泼”、“引经据典”二词,是因为这两个词能简短而有效地描述李超的作品基调,甚至可以概括李超本人的个人气场。
李超是南京人,听起来就仿佛有点微妙的文人或历史指涉。他的家族前辈在南京民国政府时候一度声望显赫,军官与官邸这二词在他少时的记忆中是有血有肉的出现过的,为此,他小时常常沉浸在对民国家风的回味与怀想当中,加之江南园林的熏染和国府往事的浸泡,使李超身上透露着一种年轻人所没有的厚重感,但又绝不单调,乐于清净,却又在聊天中不时机趣横生。
其实,李超低调而温和的个性中潜藏了干脆利落和雷厉风行的特点,他在鲁美附中学习四年,少时热血沸腾的艺术激情和敬业的艺术理想从那时开始滋生并深入骨髓,凝练成他对艺术执着而坚定的信念持续至今;附中之际他就曾活跃于前卫的影像创作群体并策划青年影像活动,而后中央美院的求学经历也没有让他被学院的“造型课堂训练”所约束,他性格中不甘俗套的细胞与生猛的艺术突破力保留至今,使得他的绘画在语言层面上始终保有粗糙的“肌理”、结实的“笔触”、,而在绘画形象上又显现出一个敏感者所不可缺失的“主体切入”的感染力。因此,他的作品给人的直观印象是“置身其境的”“形象憾人的”、明确而又具备“骨力”和“格调”的。
作为艺术家,李超是年青一代中一个罕见的发自内心对国学传统充满极大好奇心,且乐于对其脉络一探究竟者。他对文人的雅趣和艺术人生、人生艺术的依存关系有敏锐而深入的把握,这也许有其家乡南京文人传统的潜在影响。从古代园林的一块匾、眼中的一枝梅,他就就能获得极大的想象空间,以此为线索进入传统文人的丰富世界,这些畅想和体验更使李超的艺术带有东方式的天马行空和意象的美。于是,当我们把李超的生活经历与作品面貌的关系联系起来观看时,可以看到,他有充分的理由突破自身体验与艺术表达的隔阂,形成画如其人的完整统一,自然天成不假雕饰,具象而真实可感,这是一个年轻艺术家踏实而难忍可贵之处,更是一个艺术家对艺术本身的挖掘所现。
转入他的作品本身而谈,“主体切入”可以作为解读李超作品的一个关键词,他是用内在感觉画画,用内心情怀创作的人。那些所谓的油画形式限定,如构图、结构、线条,在他这里都只是一种媒介,而不是终极目标,他始终在堆积的笔触和松软如奶油的颜料层中寻找触觉的生命。在绘画的过程中,李超基本上没有事先设定好的某个形象,他常常在涂抹后的色域中和颜料肌理的厚度里面构想和游弋,在发呆许久之后,在颜料色彩和笔触所带来的质感中摸索出一个奇特的绘画形象,这是一种极具东方思维模式的绘画方式。传统文人在笔墨的微妙中体味山水人文,况味抒怀,而李超则通过油画颜料一笔接一笔的交叠和覆盖,体验东方式的书写和构筑自身艺术完善的乐趣。为此,在李超的作品中,每个形象的出现既可以与作品本身的材质、色域及线条本身发生关系,又能与作者脑海中过去潜在的艺术观念以及创作当下的即时感受发生关系,这正是古人所谓的“得意忘象”在李超绘画中的付诸实践。
由于李超的绘画形象不是事先设定的,则其画路和题材是无限宽广的,只要是某形象印合了他的主观感受,他就可以在与肌理、笔触的“交战中”把形象构筑出来。特别是他近期的一批小幅绘画,往往是在色彩铺陈到一定程度之后,以画面的某个中心开始“出笔”,凌空而起,画出一直红梅或是一匹独角兽、几个劳作的人或是几块礁石,一扇门或者一片海……这种“非设定”的目标在绘画的机缘巧合中偶然天成,如同苏州园林中的假山奇石,虽为人工堆砌却毫无做作之感。李超的绘画也仿佛古人砌石那样“巧夺天工”,仿佛没有任何人为的规则和约束,没有构图、比例,没有场景的喻射也就没有固定的叙事准则,没有三维造型的限定也就没有形象描绘的定律。因此,李超的绘画实质意义在于“书写”,一种追求手心相印的表述方式,笔底的形象成为一个物质的载体,承载的他绘画思维的落脚点及结果;“绘”的过程和“绘”的体会才是让李超心旷神怡的地方,而形象的出现是过程之后的意外惊喜。在这一点上,李超显然超出了同代人对绘画的理解,超脱了艺术叙事或者艺术抒情的模式,而直接上升到“艺术自娱”的纯粹状态中,把艺术表达和性情陶养融汇在一起,成就了他独特的艺术视野。
由此,李超绘画中的肌理和色彩的堆叠绝就不是一种简单的复制和炫技,其绘画形象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叙事或者讨喜的图案。在李超这里,颜料物质的表面堆砌只是一种确认油画本身的手段,而内在的是其全方位的“主体意识的切入”——从笔触、色泽到形象——似乎是在油画领域内体验、承接近代大家吴昌硕等人绘画的“写意精神”,甚至是艺术家本人对近现代绘画凸显的“主体精神”的当下继承和发掘。李超作为一个年轻艺术家,其聪颖的资质也以此角度可窥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