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局部）Lord of Horse 2011

之所以，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的闫冰暂时放弃油画媒介，而投入到泥土、皮毛、丝麻这些材料之中，大概是因为油画这样的媒介无法支撑他要言说的那种地方性经验与情感。虽然，油画自传入中国以来，就一直在朝向着本土化发展，但是终究不会成为闫冰所选择的这些几乎是现成品的材料——它们来自闫冰的家乡，早已属于他，以及中国人生活世界的一部分。

在这些材料中，令我感到惊奇而又十分熟悉的是泥土，泥土在他的作品中充满土地的气息，不是如雕塑泥那样抽象的存在，而是混合着沙砾或杂草、麦壳及秸秆，并时常龟裂的土疙瘩。事实上，这些土就是来自他故乡坍塌的老屋，或者屋前的田地。对于闫冰来说，这些泥土中酝酿着存在的秘密，每一次回老家，他都要运回一些到城里，仿佛如此才会获得存在的完整性。

言说“土”是为了讲述“乡”，我不是陇西人，无法切身地体会到闫冰作品中故乡风土的每一处神采，但是我的乡土经验也能够以他的作品为机缘而再度生发。比如，在南方的乡村也经常能遇见“空梁落燕泥”的景致，小时候在屋檐下见到燕子新泥初筑，顿觉万物复苏……这种事事关联、物物关心的经验在今天的城市生活中早已消失，甚至于我已多年未见过燕子，那些在诗经中“燕燕于飞”的生灵。①

那些使我心生亲切的燕泥，闫冰把它们筑在家具与农具上，使这些器具充满了灵性，尤其是那些工业产品，比如电扇，燕泥一瓣瓣粘上去的过程似乎就是安抚那种枯燥乏味工业生产的过程，“劳动”这个最抽象的概念，在这些作品中恢复成了最为可感的字眼。

除了泥，闫冰也经常用到皮毛和麻，用得不像泥土那样淳厚，而多了一丝尖锐与出神，比如在某件作品中，麻丝从竹筐中纠缠着长出来，拖了一地，而另一件还没有展出过的作品是扁圆形的牛皮，四周生出毛发，这些作品都让人略感紧张。

我突然想到用“风物诗”这个词来形容闫冰的作品，他的作品寄情于咏物之中，又把物与物之间因经验而彼此关联的状态言说了出来，由此揭示了存在的可能性与应然性。诗就是言说世界之应然性的，因此诗事关真理性，这里的真理不是那种数学式的抽象逻辑，而是关乎我们共同生活的秘密。是的，看着闫冰的作品，你会觉得“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换句话说，他作品的背后不是对乡土风俗的猎奇赏玩，而是在乡土生活世界之中的凝神注目与沉思默想，其中包含着一种对风物的礼赞，以及一种在世的抒情。人们所说的“风物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鲍栋
2011年7月12日

① “空梁落燕泥”见薛道衡：《昔昔盐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惓寝 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燕燕于飞”见《诗经·邺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