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作为艺术家个人创作的阶段性总结,还是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观拓延,抑或是作为国际当代艺术的一种方法论补充,汪天亮的《2008山系列》都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重要文本。虽然作品的标题中并没有体现出明确的语义指向或方法论强调,但是这组作品的创作过程及其最终形态,却不仅体现了艺术家在上述三个维度中的积极探索,同时也将这三方面的成果巧妙地融合为一。因此,这组作品既能够在艺术家的个人化创作历程中形塑其特有的艺术价值,同时也能够在公共性的艺术史脉络中凸显其独立的个案价值。
汪天亮的艺术创作始终关注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与探索,他始终对传统艺术形式在技法层面的学习与探究保持着极大的兴趣,对传统艺术观念在哲学层面的辨明与提炼倾注着极大的热情。无论是漆画、器塑、水墨、还是书法,传统艺术的形态差异从来都不曾构成汪天亮艺术创作的边界或障碍,相反,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他将过人的精力转化成难以确数的大量作品,自由地出入于各种艺术方法和材料媒介之间,借助日益娴熟的艺术技巧,多角度、多层面地表达着艺术家对于艺术与生活的文化思考。
汪天亮不仅经历过85新潮的思想解放运动,而且完整地体验了中国当代艺术30年来的发展历程。对于这一代艺术家来说,西方的哲学思想曾经对他们知识结构的建立发生过巨大影响,西方的艺术理念曾经对他们的创作方向带来了巨大的启发。因此,面对《2008山系列》,有人习惯性地认汪天亮明显受到西方抽象艺术的影响,并在创作方法的层面呈现出对西方拼贴艺术的借用。但是细查之下便会发现,虽然这组作品中的所谓“拼贴”似乎构成了与其以往作品不同的创作方法,但是这种“拼贴”却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与发端于西方现代艺术并隆盛于西方后现代艺术的“拼贴”有着明显的区别。
西方的拼贴艺术,大多是对某些具有公共文化特征或特定社会指向的碎片文本进行挪用和重组,并使其在新的视觉形式中形成某种特定的意义结构或价值判断。但是汪天亮作品中所拼贴的“碎片”,却是他自己创造的个人化文本:包括书法作品中的残线和断字,山水作品中的房舍、山石和人树,漆画作品中的堆漆、沥箔和镶嵌金银等。虽然画面的视觉形式是拼贴,但是这些“残片”自身却并不非公共性的文本,这种“重组”也并不像西方拼贴艺术那样具有明确的社会指向,这样的作品不是外向型的意义重构,而是艺术家“寻求一种心灵真实” 的自然呈现。因此,汪天亮的拼贴作品并不是艺术家回应社会或艺术的公共议题的方法论策略,而是为了表现“一片耕种于心田却无法用语言述说的故乡家园”的价值观表达。
此外,无论汪天亮的这组作品在视觉形式上如何接近西方的拼贴艺术,有一种细节特征必须引起阐释的注意,即这些被拼贴起来的“碎片”大多是中国古代书画中典型的“诗书画印”。汪天亮的“拼贴”主要是按照古代书画的结构模式,将个体性的作品碎片拼合起来,从而将“线性时间的个人痕迹”重组为一种“共时性的意义集合”,并以散点化的视觉结构呈现出来。这不是对外部公共性文本进行二维化的挪用与拼合,不是通过对外部公共信息的挪用而产生意义的重构,而是对艺术家个人艺术情结和文化思考的自然整合。
从这一角度来看,汪天亮的所谓“拼贴”,一方面以当代人熟悉的视觉方式,复兴了中国古代诗书画印相结合的书画艺术模式,并使其呈现出当代面貌,从而自然地实现了中国传统书画艺术在方法论意义上的当代转换;另一方面又通过重构文本时间顺序和意义关系的方式,用共时性的散点视觉结构将个人性的艺术痕迹呈现出来,从而使作品形成一种“意象的外化”,并有机地构成了对西方拼贴艺术的方法论补充。
因此,从艺术家个人创作的自然序列来看,汪天亮的《2008山系列》能够精准地整合于其艺术创作的序列之中,是对此前漆画、漆塑等作品形态中“意象”型艺术特征的提炼和凸显。从艺术家个人创作的过程性特征、对形式趣味的追求、处理生活与艺术关系的方式等角度来看,东方思维中的经典价值观和艺术方法论始终是汪天亮艺术创作的主要支撑。可以说,构成汪天亮艺术作品核心价值的恰恰是东方文化语境中的“意象之思”,而非西方艺术脉络中的“抽象美学”,作为一种重要的学术线索,这种核心价值在《2008山系列》的作品中表达得更加明确,并且更具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