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
孟禄丁1、张群2的《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这一作品,创作于1985年,即二人进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学习的第二年,最早为公众所知是1985年5月在中国美术馆,由国际青年中国组织委员会主办的“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上,随作品送交展览会的还有一份说明文字。作为该美展评委与该作品创作过程见证者的徐冰,谈及此作“从制作、评选到展出一直是一张有争议的作品”3。由于作品本身的争议性,在当时仅获得了鼓励奖。然而在经历了’85美术运动洗礼的中国美术界,对于此作品并未遗忘。与其他获奖作品相比,批评界与美术史界对于此作品的关注度反而超越其他作品。高名潞在其论著中,曾多次从该作品画面所具有的理性精神角度,分析其对于’85美术所具有的启蒙性质4。杭间认为其是“新具象绘画的萌芽”5,殷双喜则认为其是“80年代较早出现的新古典主义油画样式”6。批评家们从其各自角度出发,对此绘画做出判断。美术史家则看重其对于后来美术潮流的影响,吕澎、易丹在《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中谈及此作“是一幅具有象征意味的宣传画,它所起到的鼓动作用是不可忽视的”7,邹跃进认为创作者“通过各种象征符号来表达他们的思想和观念,这一点正好开启了后来所有中国现代主义艺术的先河”8。今日更有媒体定论云:“此作品作为’85运动的先锋作品而载入史册。”9
不论是批评家,还是美术史家,都着重于为此作品寻找定位。本文则试图回到作品本身,分析作品的创作过程及作品的最终面貌。据徐冰《他们怎样想?怎样画?》一文中谈及此作品的创作初衷:“据他们自己说,画这张画的用意在‘破’字,就是想通过作品向人们提出一些问题”,“他们的创作构思是围绕‘破’字展开的。起初他们想画一张带有创作性质的人体,以此来打破我国绘画创作领域里这一不应有的局面。至于人体在干什么并非事先考虑成熟的。而亚当、夏娃这一基本形象在下意识思维中的突然出现,促成了他们对‘新时代’这一基本主题的选择。”10张群、孟禄丁谈及这幅画的创作方法“是从精神素材中创造出来的,它完全以一种理念和主观性为其思索的主线”11。由以上材料可知,孟、张二人在创作此作品时是观念先行的,重在表现“破”的概念,具体形式则采用人体。至于亚当和夏娃的形象,是作为瞬间灵感的迸发,从而被表现在画面上的。因而“画什么”这个问题在孟、张这里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画。那么孟、张二人如何解决“怎么画”的问题?笔者将从其作品最终呈现的面貌入手。
从《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这一作品来看,画面主体为一正一背的男女裸体,尽管将其表现为东方人,然其造型、姿态,皆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亚当与夏娃的典型样式。画画正中为一正面走来的女青年,画面右下角为一半身侧面男子。此外还有大量细节,如时钟、苹果、玻璃碎片等等。其中象征东方的元素皆处于破碎或开放的状态,如打开的大门,破碎的太极盘与佛教造像,女青年周围的玻璃碎片,皆暗合了“破”的概念。
从表现方法上看,其有借鉴超现实主义手法之处,尤以受到超现实主义代表画家达利影响为深。画面的蓝黄对比色调,低矮的地平线,皆为达利画作中常出现的特点。在细节描绘上,如夏娃的脚与山石的融合,桌子掀起的一角,女青年从虚空中走来,破碎的玻璃片,中国式大门与天空的融合,皆可看出超现实主义对此作品的影响。孟禄丁于2009年访谈中坦言:“我们选择了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来展示我们的作品,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容和形式,更自由地释放了我们的思想,从而产生了《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12两位创作者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手法,然而他们走得并不太远,首先其具体元素的选择尚在当时官方与大众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从画面元素的选取上来说,皆为东西方古典元素,太极、佛教造像为典型中国古典文化代表,其破碎的状态可以被解释为封建势力的土崩瓦解。亚当夏娃则是西方艺术中的古典母题,在当时被赋予人性解放的含义13。至于占画面主体的裸体形象,在经历了1979年北京国际机场壁画中两个全裸女子形象引发的争议,1980年《美术》杂志第4期发表的几幅西方人体雕塑引起的热议后,《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中的两个裸体形象在当时所具备的话题性应已大大减少。
其次将具体元素抽出单看,皆为写实之作,在当时也算得上中规中矩之作。如位于画面正中央的托苹果盘女青年,除却手势予人以神秘莫测之感外,可说是一位现实中女青年的写生肖像,对于形体和光影的把握和处理显示出画家良好的写实能力,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然而这件作品超出其时代的特点就在于,其将写实元素以一种非现实的方式并置一处,形成一种超现实之感。在具体细节上,如前文所述,也有一定的借用超现实主义手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