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平 《G20峰会》1 布面油画 2010
用蜗居来谈王淑平的画,似乎不太合适,因为她的丽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非常的时尚。她喜欢画阳光下的女孩,很蓝的蓝天,水天相接,时尚的少女倦倦地伫立在那儿,淡淡的着妆,裸露的身体,一派闲暇的味道。大多数情况下,背景都被省略了,大面积的平涂只是联想和暗示,这种联想足由人物的着装引发的,同样,人物也画得很省略,身体都画得很平面,只有淡淡的阴影,而且不是很准确。色彩也不是很强烈,但她巧妙地运用了补色关系,仍然使我们感觉到色彩的明快。要以风格分类的话,王淑平的画应当足在现代土义与波普之间。现代主义非常宽泛,从后印象派到巴黎画派,五花八门,但这种形式感的或平面化的画法,也是现代主义绘画的特征之一。以形式主义为特征的现代绘也有它的毛病,对形式的刻意追求往往变成为形式而形式,变成几何图式的无意义的重复,个人的感觉和生命的体验都被形式掩盖了。从这一点看,王淑平的画又不是很现代,因为她的画有着很强烈的感受性,那些形象和形式像是从她的心里生发出来。如果说王淑平是以自己的意识为题材,那就是说她画出了对生活的感受,画中的人物都是来自她的生活经历,当然,她不是如实地记录生活本身,而是记录的感受与意识,尽管如此,这种经验的如实性还是带来真实的变形,画面上淡淡的波普意味就是这种变形的结果。
生活中总是有这种情况,当你厌倦了某种东西,你就想逃避它,但你越是逃避,它越是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你。王淑平就是这样。她在美术学院是学服装的,大学毕业后,很长一段叫间都是从事时装设计的工作,组织策划时装表演,自己也设计时装。做时装很时尚,也很热闹,但也很辛苦。她觉得时装很华丽,但也很空虚,很假。所谓很假就是没有自己的东西,时尚变化很快,很多事情来不及思考,没有个人的天地。来她是很喜欢时装的,当她发现个人丧失在时尚中的时候,就想起了逃避。从时装转向画画,很多人不理解,你事业做得那么好,怎么不继续做下去,画画有很多风险,有几个画家能够成功。她觉得这没法解释,她可能不只是想画画,而是想换一种生活的方式,离开嘈杂,离开喧哗,回到自己的心灵世界。
王淑平重新回到学院,开始学习油画,学了好几年。学院的训练要求特别写实,但她的画不是很写实,而是有一种装饰感。她觉得学习和创作不一样,学习的时候可以画得很写实,因为是半路出家,她学得还是特别认真,老师都说她写实的能力很强,色彩的感觉很好。开始创作的时候,她慢慢地去掉了特别的写实,而发挥了色彩的感觉。她在创作中逐步减弱立体的东西,最后减到两维的平面。
不过,王淑平并非有意地追求形式,她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来画画。这种感觉不是画画的那种感觉,而是生话的感觉。如果她觉得时装或时尚已是对自己生活的束缚,那么她更不愿意在画画时进入另一种束缚。她说画画的时候要放松,好像不是自己在画,是另一个人在画,主体是不存在的。换句话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支配她,她只是被动地记录“另一个人”的支配。她的这种想法很奇特,好像自己不能发现自己(也就是自我),无意识的东西有在非我的情况下才能发现。王淑平说她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女性主义画家,她没有刻意追求女性意识和女性题材。而实际上,性别因素对她来说还很重要,那种对主观的有意排斥,那种对生命和记忆的细微感觉,那种依附于此的独特的形式与表现,都是女性艺术家的重要特征。无论是形式还是形象,王淑平都是凭感觉去画,这种感觉不是单纯的绘画的感觉,比如她说的逃避学院和写实的,而追求另一种画法;更多的是生活的经验。生活的经验也不是观察生活和表现生活,而是自身的生活经验,那种在潜意识中漂浮的自我和记忆。王淑平的形式是独特的,因为它是来自她自身的经验,也就是时装和时尚。但她不是复制这种经验,就她的主观意识而言,她偏爱那种宁静的绘画,如中国古代的仕女图,还有欧洲的古典绘画,特别喜欢维米尔的作品,喜欢那种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的感觉。她想把这种感觉与时装的元素结合起来。她要逃避的是时尚的嘈杂,而不是视觉的形式,她把隐藏在嘈杂里面的当代视觉经验保留下来,这种保留可能是无意识的,但其影响比她在学院习得的方式要大得多。在王淑平的形式表现上,平涂的颜色与色块并置是主要的方式,关系的组合是随意的,不似现代主义绘画的那种结构式的空间分割,那种现代主义的方式是从古典主义继承的。王淑平的形式是从记忆中浮现出来,主要是她的时装的经验。这种经验使她的作品不是“绘画的”,而是“图像的”。图像的风格是当代绘画的主流样式,在中国已有十几年的历史。但是,在图像的经验越来越强大的今天,真正有创造件的表现却是越来越稀缺。原因存于图像的“挪用”不足来自直接的经验和感受,而是风格之间的模仿,不是模仿成功的样式,就是为图像而图像。图像的意义在于在当代文化条件下新的视觉表达方式,不仅是艺术语言在当今时代的发展,也是个人对于视觉环境直接感受的结果。王淑平的作品就体现出这种感受的直接性,尽管是人面积的平涂,但颜色并不激烈,颜色与颜色之间不是强烈的对比,而是有些怪诞的邻近色的过渡,这种表达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除了性别的使然,更像记忆的浮现。她的图像方式是她生命历程的一部分,没有模仿,没有挪用,甚至她自己都没有主动意图到它的存在。在当代艺术中,个别与差异就意味着创造,王淑平的形式的这种独特性就在于个人经验的不可替代性。
在王淑平的作品中,形象可能比形式更加重要,在某种程度上,形式是被形象带动的。形象的来源是时装模特,但又不很确定,因为她们既没有时装也没有表演,只是简单的比基尼,而且没有特定的地点和空间。人物被抽象化了,和她的形式一样,如同记忆的朦胧和虚幻。人物画得很轻松,也很平面,形象比较雷同,有一种整体性。这种形象的表现不是为了形象的塑造,也不完全是形式的载体,而是画家的内在需求。因为在这些形象上有种精神性,
这种精神性既不是画家的主观表述,也不是对象的客观再现,而是一种主客体之间的关系,寄托在对象上的精神,实际上是画家自身精神的写照。在很多作品中,模特儿身上都挂着把小锁,这好像是一个符号,有某种象征和暗示。据画家自己介绍,这把锁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偶然的巧合。有一次时装表演,临时要上沙滩装,扣子来不及定做,就灵机一动,买了几十把小锁,把文胸和裤子锁起来,本来以为很难看,结果却别有风味,模特儿也很喜欢。不过,生活中的巧合有很多,画家对特定巧合的选择却是有着潜存的意义。在她的画中,人物确实是封闭的,背景的空无意味着超现实的空间,只有在这样的空间人仿佛才是自由的,裸露的身体,相互的亲昵,独自的彷徨,还有掠过画面忧伤的眼神,旁若无人的吸烟的姿态,……人在现实中是不自由的,就像那些模特儿一样,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她们只是品牌的代言,商品的符号,没有自已的身份,没有真实的自我。她们只有在那个空间里面才能回归自我,但那是极其短暂的,短暂得像她们的青春。
如上面的分析,王淑平的形象具有双重性,即图像的语言和形象的喻意。图像的语言不是指图像的挪用,而是指流行文化的视觉方式,对她而言,即是时装和时尚。在这种方式下表达的形象已不是形象的真实再现,尽管她在形式表达上会不自觉地选择她经历的形象。在图像语言的作用下,这些形象具有广告的特征(时装表演本身也是广告的形式),形象虽然不是直接的广告,但如同符号一样指示着另外的事情。这些事情不是暗示和隐喻,而是种转喻,是用事物(时装)的一些属性和影响来代替事物本身。这样说似乎有些深奥了,但王淑平的画确实不能直观地阅读。一种语言和图式很容易挪用,而个人的经验和心理则很难重复。她自身在消费社会的独特的经验通过形式和形象反映出来,同时也是一个独特的人群在这个条件下的精神记录。当代绘画的意义也体现在这儿,图式不是现成的索取,即使是广告式的图式,只有在体验图式的过程中,在个人经验的灌注下,形式才有意义。王淑平在开始创作时,确实面对着丰富的积累,她的成功就在对积累的开掘,如果要继续开掘,还必须返回到社会,即使是她力图逃避的消费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