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能量》是吴小琛的“生命主题系列”中的一组作品,共耗时两年完成,累计自采血液4800cc。与多数艺术家相比,吴小琛的艺术创作与他们有着显著的不同。首先,以创作作品时所运用的材料而言,多数艺术家善于且喜欢运用的是油画颜料、画布以及其它常规性的材料,而吴选取的却是自己的“血液”。他按照自己的二年期创作计划,定期从自己身体上取下定量血液,而后制造出一种携带着欧普艺术味道的画面,画面中充满了的圆点的制造与密集排列,给人(观者及创作者)以强烈的视觉幻影的感受。这种方式对艺术家来讲,或许是一种仪式,特别是随着画面圆点图像元素的增多,会对艺术家的视觉创作造成极易性的疲劳,从而将艺术家带入一个充满亮光的“幻影视觉空间”,仿佛一个超验化了的“灵魂世界”。艺术家曾在自己的创作笔记中如此定义和描述他所选择的创作材料,“血液是人或动物体内循环系统中起到维系生命作用的液体组织,它可以记录人的精神意念,在不同人的血液里包涵着不同的灵魂信息。”对于艺术家来讲,每件作品的完成,都象征着对一个灵魂的释放。从基督教文化里我们可以得知,血液又被称为 “宝血”,它是生命的象征。如此看来,艺术家吴小琛的创作亦向我们进行了一场深刻的祷告,这场“祷告”将存在形式具体化但表意抽象化的“宝书”进行了具象化的图像阐释——血液是灵魂的载体(血液里包涵着灵魂的信息)。
其次,作为一个“讲述者”,吴小琛有着比大多数人超强的毅力与能量,他的两年期创作计划的完成,也让我们看到了这点。就创作方法而言,与众多创作者相比,吴的创作似乎更多的是在进行一项科学试验。这项试验包含了从他对创作材料的选择到对“材料”的提取,再到进入慢慢的绘制和体验过程,期间夹杂了多种语言与内容,包括医学的、行为(艺术)的等。然而,当多种语言相遇时,语言间的边界及艺术所包含的内容性就成为一个不可避让的话题。如若将此项问题回归到吴小琛的创作本身,即如何对其进行一个较为细化的专业性界定就成为一个首要的问题。
第一,就艺术家创作作品的第一步而言,“医学问题”便是他不可避让的。这中间包括:抽取血液的时间、体量、部位、器械、被取血者的饮食时间与情绪等诸多细节和医疗科学的讲究。当然,就创作身份而言,这是吴小琛以艺术家的身份去进行行为医学(艺术)的探索和创作,或者说是医学的技术和应用属于吴的艺术创作中的一部分。面对医学与艺术相遇的情况,之前亦有过类似的艺术现象,比如,2000年,中国行为艺术家杨志超的《植草》,大夫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为他手术,把草直接植入伤口,从开始手术到植入,大约45分钟。2001年,德国海德堡大学解剖学教授高斯·万·哈根斯就用自创的生物塑化技术制作了人体标本,推出“人体世界”展览。2010年,何云昌的《一米民主》,他选择了身体右侧,然后从锁骨下方一直到过膝盖部位划出一条1米长、深度0.5-1厘米的伤口,全过程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由一位医士帮助完成。
第二,就艺术中的行为性而言,由艺术史的发生我们可知, 将行为的方式作为艺术表述的手段其实早在“达达”中就有所运用,不过此阶段的艺术家们侧重于行为的表演性和叙事表征。20世纪60年代, 行为艺术(Performance Art)作为一种国际化的艺术形态和创作样式开始在欧美“蔓延”。从起因上讲,它也是传统架上艺术形式不能满足前卫艺术家创作和观念表达的缘由而产生的。在一定程度看,它的出现也是对传统艺术形式拓展和观念表达的衍生。 它注重的是通过身体媒介承载以获得创作主体自身的艺术观念表达。
早期的行为艺术家多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这不仅和自己身体的易控性有关,亦和行为艺术 讲求一种身体与精神之间的存在关系有关。行为艺术家 在实施过程中多显“暴力化的自虐”与“相对柔弱展开”两种。 并试图通过艺术家对自己身体的施暴/伤害,营造出观者与艺术家之间的共鸣。就第一类而言, 包括 加利福尼亚艺术家克里斯·伯爵用枪射击自己的胳膊,并将行为结果作为艺术品进行展示。 奥兰(Orlan)长期数十年的“手术行为”。就第二类而言,包括 阿孔奇的《商标》(1970年),他脱去衣服并咬住自己身体的不同部位,以留下明显的牙印;奥本海姆的《二度烧伤的阅读位置》(1970年)中,艺术家把一本打开的书放在胸前,而后躺在阳光直射的琼斯沙滩上进行5小时的暴晒,致使未受书本遮挡的皮肤严重晒伤。以上两种倾向的行为艺术在20世纪80年代进入中国后,得到国内诸多艺术人士的效仿与运用。涌现出了,80年代“M艺术体”和“观念21度”之类注重行为表演的艺术团体和90年代的注重身体体验的“东村”行为艺术团体( 张洹、马六明、苍鑫等行为艺术家 )。
如果从行为艺术的角度来对吴的作品进行一种细阅,首先,我们可以发现,在行为的方式上他一改传统的暴力化方式,而转向唯美化阐述,他的作品不像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上诸多国外艺术家对自己身体的施虐,亦不像20世纪70年代华人艺术家谢德庆对自我身体极限的挑战,更与90年代北京东村的不同,与他们对自己身体的施暴或展示性阐述相比,吴的作品或者即为新一代的行为艺术家所表现的不同性所在。此种不同的特性表现在他不再运用自我的身体进行一种直接性的展示,二是将身体中的一部分进行抽象化的转化,同时,亦表现在他行为手段上对暴力化的抛弃。观察画面上创作的图像内容,可发现吴在进行一场消解性的图像创作,他将明星/英雄给予直接性的视觉解构,在吴的笔下,以往媒体给予大众的英雄面貌已荡然无存。
再次,除去以上艺术表述及医学、行为方式上的阐释和解读,体验和观念性的表达亦是吴的作品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于宗教人士而言,有各种修行的方式方法,比如打坐、苦行等,对于文人知识份子而言,著书立传即为其修行之道,对于艺术家吴小琛而言,将血液从自身的身体器官中提取,且慢慢的图绘成形,即为他的修行与体验方法,每幅作品的完成也是了解对其心中曾经英雄化/明星超人的消解与移位,从而完成一个从头顶膜拜到理性批判的认知过程。从文化学的角度而言,即完成了一个精英文化对大众流行文化的消逝与肢解。
原志阳
201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