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选择白纸的理由是什么?
李:白色它确实是一种符号。在西方人那是纯洁、永恒和高贵的象征。白色是被用于婚礼服的颜色。在中国,白色代表西方(方位)、白虎、白金、秋季等。白色是祭祀的主色调,除了象征清白与永恒之外更是“孝”的象征。
虽然如此,白色相比形象符号来说,显得单纯一些。在过去的绘画和装置中我使用过毛主席像、书和包括传统艺术中的牡丹石榴等等。但当我进入多层立体剪纸实验的时候,我放弃了使用流行符号的方式。我就想着彻底回到艺术本身,揭去作品的表皮和标签,甚至题目,使作品向内敛的方向发展,让作品说话,观念是以蒸腾或者辐射的方式传递给观众。
当然纸的颜色很丰富,也很好看。在以后我肯定会用各种色纸做一些实验,白色只是我阶段性的一个选择。
蒋:在你看来,字纸和白纸的区别是什么?
李:从材料属性角度来说,白纸和书写过或经过印刷的有文字或带有图像的纸都属于人工化的材料,而且二者均有文化符号特征。白纸相对字纸而言,符号化特征显得更为隐性。在书写者或现代人的眼里白色的纸只是一种材料,称其为“耗材”。字纸的文化符号特征是显性的,一张报纸,一张图画、一张照片、一本书都有详细而具体的形象和内容,这些符号明确的指向性便成了艺术家的切入点,或者“画眼”。所以说,自现成品成为艺术之后,现成品改造与材料转换就一直是现当代艺术最为流行的一种方法。这种方法很自然地与西方符号学和语言学研究背景有着密切的联系。所有利用书籍、报纸包括其他现成品,通过改造、材料转换、集合创作作品,基本上都是使用的这种方法。我在1992年至1995年创作的《道·器》和《红蜘蛛》使用了文字书和现成品集合以及改造现成品的方法。
蒋:在你看来,什么样的纸是好看的?什么样的纸会让你有要改变它的冲动呢?
李:我觉得是纸都很好看,木浆的、树皮的、秸秆的、棉质的、纤维的和再生的,精细的和粗糙的,薄的和厚的。只要使用得当,都能做出不错的作品。
蒋:如果可能,你会从哪些方面来对纸进行改造呢?
李:过去, 在大部分艺术家那里当然包括我自己常常被艺术的撞车而感到苦恼,认为中西方艺术家已经穷尽了艺术的方法。现在呢,我觉得情况并不是那样的。科学技术的发展,会有更多的新材料的出现。电子化和数字化的不断普及,也会为传统材料技术和新视觉的探索与超越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就纸而言,有着人类几千年传统艺术的资源与现当代艺术家的成果,加之现代技术手段,以及艺术家独到的生活经验,这些都有可能转换和发展为新的艺术方法。比如近年来我在分层方法的基础上,做了旋转,加减,偏移等方面的实验。接下来我可能会对色彩、镜像、雕绘、圆筒等方法做一些实验与拓展。
蒋:你希望你作品中的“纸”能给传达给人们的是一些什么样的感受?
李:人们经常说好的艺术能给人以美的享受,带来精神的娱乐与沉思。作为一个艺人的体验,我认为一件好的艺术作品,给我更多的是一种生理上的强烈反应,就像被电击的感觉。记得07年以助手的身份随吕胜中老师在英国布展。与老师一起展出的一位英国刺绣工艺师也在布展。布展十天时间,其间策展人还专门介绍过,艺术家在墙上安装大概7颗十字口的螺丝钉,每个螺丝十字口上镶嵌着一颗钻石。展区有一陈旧的长条桌,墙根放了两条脏兮兮的亚麻布。因为语言不通,我没在意。开展的那天,展厅外边正在举行开幕式。我走进这位艺术家的展区,觉得咋还不打扫展厅?那张桌子和这两块沾满了墙灰的亚麻布还在那。我先看的是那张桌子,上边是遗撒的涂料和放置涂料桶的痕迹,再仔细看那些痕迹是用“螺钿”的方法制作的。接着我就很紧张的去看地上那两块沾满了墙灰,有些地方发霉的亚麻布。当我掀开一角的时候,头就嗡的一下,蹲在地上几分钟就没站得起来,因为亚麻布上的痕迹使用刺绣做的。心里埋怨了好长时间,没有别的,只恨自己笨啊!研究了几十年中国民间工艺,“螺钿”、“刺绣”是中国固有的手工技艺,况且我的研究生课题就是“中国传统刺绣技法”。这件作品让我思想了很久很多。首先他为观众供了一个新的艺术角度,为观众和艺术家展示了艺术创造的元素离我们很近,就在我们的生活中,日常的劳动中,有时候近得常常紧贴着每一个人的肌肤。哪怕是几千年来那些被先辈推至高峰的古老技艺,也同样潜藏着成为当代艺术的契机。这位工艺师利用材质转换的方法,在营造一个时间空间的过程中,给我的感受很深。佩服!
我偏爱“智慧型”的或者叫“智性型”的艺术作品。这也是我努力追求的艺术方向。纸和每一个现代人的关系就像自己的手臂。纸是人们最熟悉的材料之一,看书,玩扑克,卷纸、折叠信件、整理文件、整理书籍、数点钞票、粘贴海报、发放传单等都是司空见惯的行为和经验。所以,我现在的作品除了镂刻之外主要是从以上这些经验中寻找方法和切入点。我想通过我的作品,让观众能为我将一般的生存经验升华为艺术而发出感叹 “这人挺聪明!”。这就是我希望作品传达给观众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