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同十八里店的住家们所共享的奥林匹克之夏,是我生命中最美的回忆之一,而与此同时,全世界都向往着一个体育场里的位子,而有些紧靠前排的位子,正是专属摄影师们的。
与北京胡同里的灰砖墙不同,我还在这里的墙壁中发现了一种绝妙的蓝色,我将它称作“十八里店之蓝”,就像我们说“皇室蓝”、“天蓝”、“纳蒂埃蓝”或“克莱茵蓝”一样。
而这种蓝色,在我即将于奥运后所拍摄的一系列故事片中,也将得到展示。同这些表现工手工艺人们的简朴世界的肖像相对的,我想表现一个取得了巨大成就的现代北京,一个藏在那些长达几公里的关于奥运和关于城市本身的广告牌后的北京。在那些庞大的广告牌上,用多种语言不厌其烦地写着中国奥运的标语: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于是,我写出了一部中等长度的剧本,其情节将从以保罗·安德鲁的大剧院为标志的新北京,渐移到十八里店。
电影中,有一位现居美国、拥有国际声望的中国年轻钢琴家,在北京举办演奏会时,他于百忙中抽出了一小时的时间,赶去十八里店参加叔叔的生日宴会,并与两位对其青少年时期影响至深的女孩重逢。其中一位,嫁给了一名上海地产商,她来这里是为了说服一个远房表妹跟她一起移居上海。另一位女孩,在一条充斥着全球最大奢侈品店铺的商业街工作,她马上就要搬进那些逐日侵蚀着北京乡村的大厦中的一栋了。而这部加入了六段声影蒙太奇的全日景影片也在展览中出现,是对肖像夜景画面的一个补充。
在平遥国际摄影节展览期间,一些观展者竟然问我那些“背景”是否是在工作室里搭建而成的!!!而另一些则问我是否PS过照片,将人物与背景重叠在一起……他们完全不了解我的资金是多么有限,我对真实性的要求又有多么的高。
话又说回来,这些一看就是匆匆垒起的墙体背面和那些堆积物,确实像是剧场的后台、道具室或是间影棚。
但是,在路灯或霓虹灯的照耀下,人绝非是简单的配角。肖像写真使那些手工艺人们成了完完全全的演员。
上海BEAU GESTE画廊的尚陆(Jean Loh)先生将此系列与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的氛围相提并论,并非没有道理。他不知道的是,我确实曾经导演过这出戏,是在1986年法国的维松拉罗曼夏季戏剧节上,是我最美好的导演回忆之一。我至今还能感受到那种与公众分享的乐趣,以及剧中那些手工艺人们带着美好的心情结束全剧的场景……
中国,更广泛地来说,亚洲——与很多的西方国家相反——仍在街上保有大量的小手工业存在。它们盘绕在高楼大厦的脚下,为其带来人性与生命力。
所以对我而言,多年后在与我本国文化大相径庭的中国文化里,重新找回这些或许很贫苦,却总富于不可思议的机灵性的小手工业者们,绝非偶然。他们或天真或聪明,好客、热情,而狡黠,就像存在于莎士比亚笔下,而莎士比亚的那些匠人们,又好像狄更斯的那些,至于狄更斯的那些,又像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中的那些,就是说,所有过去的、现代的、和将来的那些小手工业者们。我对他们充满巨大的感激:是他们让我铭记,权利与占有不过是虚荣,经过了严冬的生命,在十八里店光辉熠熠的盛夏中,可以很美好。
有些地方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会紧随着你,而且并不仅是通过图像!而这些地方既不一定是你的家乡,也不一定是著名的旅游盛地。
就在2011年的8月,巧合又一次证实了我上面所说的话:为了给我的新主题——露天台球桌——寻找拍摄地点,我又走上了十八里店的老路。我重新找回了那些墙壁、那些门和几个老相识。老朋友!他们告诉我,门与蓝墙就要被拆除了,十八里店将会变成一个大工地,而这个大工地,又将会变成一个更现代的、围绕着一个大学的新兴城市。
我忠实的小团队和我本人,已经又展开了支架,打起了聚光灯,聚焦于一些新面孔,使用全新的视角……但这已属于另一个旅程,才刚刚开了个头!
2011年11 月1日,白尚仁
翻译 : 伍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