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与这个展的作品在造型趣味上,语言上有什么不一样?
李:有一点很关键,我还是喜欢随心用笔的感觉。感觉是很重要的。我觉得结构是毫无疑问不能丢掉的东西。以前有一个说法,就是你这个画的没有基本功啊。当然这个话已经老套了,但实际上结构是一样要认识它的,在结构认识了之后才可以放松地去做。其实以前我在西藏画画的时候,更多的是注重感觉和观念的直接表达。很多人画西藏都像是像画民俗题材一样,“放羊”、“放牧小孩”。。。。。。就是一种风情画。但是这种风情画不是我感兴趣的,我画的还是更主观些。所以,我早期很欣赏德国表现主义。
大概是80年、81年的时候,中国来了两个很重要的国外原作展览,一个是“德国表现主义绘画”还有一个“哈默藏画展”。这两个经典的西方绘画展览,我们都是带着虔诚和朝拜的心情。哈默藏画展里有不少古典绘画精品,包括伦勃朗和提香的绘画,你会觉得这些绘画更多的是技术层面的,而德国的表现主义绘画,你感觉更像是形而上的东西,它会让你感动。不是德国的表现主义画得有多好,或者是结构画得多么准,就是那种气氛能把你给镇住了,那种气氛让你觉得那种力量多么强大,确实是这样的。
当时我有个印象很深刻,看见何多苓看德国表现主义绘画看得很认真。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感慨。因为一般画写实主义绘画的人,都认为“这个破画有什么可看的。”看不懂,难看,他们还会骂。这完全是思维方式和认识方法的问题。其实一个“颓师”(四川方言,形容蔑视世俗价值观的大师),不在乎画什么,做什么,但是你会去欣赏是很重要的。不会欣赏根本就不要谈,就不是在同一个层面可去交流的。欣赏的重要性是体现了一个修养水平,一个认识生活的眼界有多高。当时我觉得这个还是很重要的。
裴:您在法国一直在对观念方面的研究,回头再画画有什么不同吗?
李新建:其实我现在的绘画也不是早期那个阶段的状态,因为我中间停留了很长时间,基本没有画。我还是要做到当我想画的时候才去画,我现在想画的时候,画出来就感觉能够把握住。而且我在巴黎的时候也画不出来画。画了一些画完全跟巴黎没有关系,所以我就停下来。其实法国那块是一个思考的地方,因为它的艺术交往不是在于绘画,是在精神领域看有什么可以做,什么有意思。就像刚才说的跟符号纠结上了,它也是巴黎背景中产生的一部分。在西方就是反馈了一个印象,一个推动,要进行一种分析的时候就产生了作品。我经常随着直觉去做东西,我不想重复什么,都是有阶段性的。
裴:有一些人刚开始画得很感性,温暖、直观的东西很多,越画越冷静了。就是他观念的东西,还有他思考的东西,或者是画面反馈给人,让人去反思的东西多了。
李:这个是没有办法回避的,早期我在西藏画画也是经过这个阶段的。早期刚到西藏那种颜色的沸腾,色彩的蒸发,因为西藏的色彩光线对比是很强烈的。后来我就画得非常冷,全是黑色,没有颜色。再后来因为在北京呆的时间比较多了,就好像更主观性的,像波普性的东西。比如后来的西藏绘画。那个绘画好多人都没有看过,其实它和当时的事件都有关系,不管是伊拉克战争还是其它的事件,因为我还是很关注现实世界的事情,以及它和西藏的关系。还是有阶段性的。就是像波浪起伏,只不过我现在觉得画画要回到了最原始的油彩、笔触、颜色上。这是最直白的,当然这里面要把观念、想法融进去是很自然的。
裴:“因为现在融进去反而是很自然的”?
李:我希望它是这样的。因为他们有人说:“怎么你还画画,你还会画画?”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做观念,没有人知道我画画。我说:“你不知道,我还真能画画。”我没有怀疑我自己能画,只不过我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才会画画。因为画画还是很本质的,小孩都画画。
裴:那个“万字符”是什么时候做的?
李:那个作品大概已经做了十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完成那个计划,这个计划要做的话应该是非常大的计划。理想中的疯狂计划应该变成一个建筑,就是高达300米或500米,它应该是一个建筑。但是我用了两个经典的符号,就是十字的结构和一个方尖塔的造型,这两个都是人类最古老的符号。你从任何地方考证它,没有什么符号能超过这两个经典的结构和符号,或者是称为“极少主义”的一个概念。但是我找到了一个方法,就是这个平面的东西,能不能做成立体的、三度空间的东西,或者是具有数字计算的东西,有拓扑学的概念,所以它的计算是很严密的,使这种递进性的感觉到了一个极点。再说方尖塔的概念:如果你去过埃及或者是罗马就会发现,罗马有十几个方尖塔,都是以前罗马帝国从行政省埃及拿回来装点罗马的。埃及自己现在已经不多了。埃及法老身边的一个方尖塔是送给巴黎了。欧洲也从很早就受到影响,建筑中很多方尖塔的原型。那么有趣的是,你看为什么美国的独立纪念碑是这个结构呢?实际上是因为西方人,或者是人类对文化的一种不同的认同感,文明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一个符号或原型不是某个种族的单独出品。包括这个“卍字符”也这样,不属于种族,是人类文明的概念。
从这个点来考虑,那个塔有多种功能,至少有三种功能:它是作为人类承袭的符号结构。它还可以作为一个(始祖柱)来考虑。这个多少有很多可敬畏的东西产生。我们这样讲就很好理解了,它是艺术家的一个作品,包括人类文明的很多方面都在里面,是这样呈现出来的。当然要从文字上讲,我还有一本书,十万字四百页,你可以去看。我找到了方法,就是这种人类学和考古学方法的作品,应该还是严肃的,当然我不会想得那么累。这个作品是没有回报的,我应该说这十几年是一个经济价值负增长,精神价值正增长得过程。我是一直去找,去做,我想是一个发明,是一个创作,不光是研究它。研究就成了一本死书,就没有我艺术家的贡献了。发明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去读一读,发现好玩的地方。开玩笑说,也有搞房地产的朋友在和我商量,他们读了就能做一个建筑,上面有会所,有游泳池也可以……
裴:作为一个建筑出现具体是怎么样的呢?
李:你会看到这种结构我做成了一个金字塔的结构。从视觉上看,它漂亮、好看。从理论上看,它很宏伟,有一个理论和学术高度。
裴:那个书现在您印刷出来了没有?
李:没有,以前人美要出,最后放弃了,后来北京出版社要出,因为这本书出来要到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去审稿,不同意就就出不了。所以这个问题就卡在那里,但是他们的评语很有意思。我觉得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的结论非常有趣“这本书很有意思,但是我们看不懂。建议出,出版社自己把握”(笑)这个评语太妙了。所以我后来的希望,就是它变成一个小圣经,你无聊的时候翻两页也有收获。其实我并不想让它成为一个书的概念,书还是要出,但是它更是一个作品。文本、方尖塔,还有别的结构是一个作品概念的具体呈现。书(文本)只是作品的一个部分。实际上这样独立展方尖塔是不太合适的。当然这只是一个未来关于这个作品的展览的引子,我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