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你觉得特别缺乏这种个体的表达?
黎薇:太缺乏了,就像你刚才说的,很多中国油画家技巧很好,但还是感觉空,我觉得就是因为没有胆量,因为已经习惯这种方式了,别人也都认可...
记者:是不是有一种感知力上的减弱?比如说画油了?
黎薇:就是画油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方法,自己也懒的去思考,那么既然别人都接受,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审美”呢?那个美字多可怕!我觉得可以美,我其实面对我自己做的这些满脸青春痘的人我仍然觉得他们很美,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就是很美的,这个美不能理解成一个表面的美,表面好看的东西会消解掉太多太多的精神力量,而且那种精神力量一旦被削弱,你就会发现这东西一钱不值,就是空洞,因为艺术本身表达的就是内心所感知的那种力量,每一个青春痘每一根血丝都有它自己的历史,都是这个社会所造成的,不是他自己愿意有的,每个人的出生甚至都是被迫的。
记者:刚才你提到古典情怀,看你的作品我觉得你是通过一种很强烈的当代形式透射出深层的古典的、人性的情怀,我是这么理解的。
黎薇:(笑)我也是这么理解的,因为人性这个东西拿出来一说好像很有学问,但是我经常在反复想,它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其实你说它是什么呢?我觉得它无非就是人类的那点事儿,很多人的喜怒哀乐可能都是一样的,人性是一个跨越时空的共性,我觉得如果非要我总结的话可能就是这么一个样子,不管是古人还是今天的人,都有这种共性。
关于社会交往
记者:我看有一个采访里你说做为一个艺术家就应该含辛茹苦地在工作室里工作,而不是天天跑去交际,你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黎薇:当然了,我现在也这么认为,但是正当的交际也是必须的。
记者:有的艺术家认为成功需要一些关系,需要认识人,如果回避这些的话,你觉得会不会对艺术家事业发展不利呢?
黎薇:我觉得不会,因为包括我现在所有的藏家,我身边所有的艺术家朋友,还有我其他的好朋友,都是我在含辛茹苦的工作中认识的,如果因为不花时间交际而没有和你成为朋友,那我们肯定不是一类人,所以有没有你也就无所谓了,现在的人太不缺朋友了,随便大街上认识两天都可以一起出去吃饭,所以每个人对朋友的认知度不一样,如果说我没有费尽心力去讨好你,我只是在认真工作,但你同样意识到了我的可贵,那你肯定是我的朋友。所以所谓的关系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如果平等,还有什么好回避的。
记者:但是你毕竟到了美院,有这个金字招牌,再加上有名人做老师,在中国艺术界里这种门派作用应该还是说挺强大的。
黎薇:有,但是我敢拍着良心说我没有占任何“名师”的光(笑)。因为展望、于凡、姜杰当时都是三工作室的老师,我跟他们关系都很好,他们人都特别好,我们交流起来很舒服。我为什么说没有占这个便宜呢?因为我出去介绍自己,从来都告诉别人我叫黎薇,我是中央美院雕塑系的,人家有的会问导师是谁,有的就不问,但是当别人看到我作品就完全不会想到导师的问题。我说的那种所谓占便宜就是人家一看到作品的时候就说“诶!你是不是展望的学生?”,我想这样的话那太失败了(笑)......其实我很喜欢有一种介绍方式就是:“你好,我叫黎薇”,完了,就是一个名字嘛!名字都是父母起的,真正你这个人,你的灵魂、核心的东西,完全靠我们交谈过、看过、感受过才能知道。
记者:你说过我们这个社会是公平的,我们每个人只要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你将来就会有某种成功对吧。
黎薇:我现在仍然还是这样认为的。
记者:但事实上我感觉虽然在同样条件下,有的人非常用功,但还是出不来......
黎薇:那还是他自己的问题,因为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我也见过,有的人是东西不行,有的人是东西可能还行,但是他永远不能打开自己......
记者:你说的打开自己是什么意思?
黎薇:说实话,我在半年前或一年前就是一个打不开自己的人,我很讨厌和陌生人聊天,和朋友可以,但像我们刚认识的这种情况我无法坐下来说这种话,我老是觉得有种不自信(的感觉),这就是我走过的一个历程。后来我发现原来远远不是你想的那么困难,没有那么困难,很正常。所以我觉得问题还是出现在你自己身上,你看现在所有能够成功的艺术家,一定都是各方面都很好,他一定有他成功的道理。作品首先好这是必须的,是最起码的底线,其次他还能和别人交流、沟通,所以我觉得在同等条件下不能成功那还是他自己有问题。比如说我曾经遇到一个人,他和我约时间,结果到点他没来,我就很奇怪,因为我是一个特别守时的人,我很讨厌一大堆人在那等着我,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我肯定会提前跟人家说,我觉得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准则,因为现在好多人认为只要打着艺术的招牌就可以无拘无束,绝对错!做为人,你是一个社会动物,你必须要做到人和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这是一个人性公约,不是社会公约。类似这样的小事会影响到一个人在社会中的发展,所以我觉得现在好多艺术家不成功肯定有他自己的问题。
关于女性艺术家
记者:历史上有很多才华横溢的女艺术家因为生活、家庭各方面的原因慢慢就消失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黎薇:这就看自己选择了,我觉得人不可能什么都占着,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比如我想好如果要做一个好艺术家,那么其实你的心力都在这个点上,你对旁边的东西根本就无所谓,所以你如果在艺术上取得很大成就,你就不用再感慨自己的人生不美满,人生本来就不可能美满,而且我觉得人生本身就是个悲剧,我可能挺悲观的... 其实我非常反对女权主义,比如说如果有这类的来找我会断然拒绝,这其实对女性是最大的一种歧视,你要内心真的够强大,你只要自己好好做事就可以了,别人会认可你的,别人会明白你是怎么想的,而且到最后人家真的会忽略性别,因为我觉得自古以来只有好艺术家和坏艺术家,没坚持下来的,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你被打垮了那你只能认栽,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要去说因为我要生孩子,这跟孩子没有关系!你可以不生么!所以到现在我对性别这个东西很抵触,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性的,男人女人都是后来变成的。
记者:你的作品对象基本上都是女性或者小动物,感觉都是相对柔弱的对象。
黎薇:正相反,我觉得女性一点都不柔弱,因为你是男性,你做为男性肯定会认为女性柔弱,这也是社会约定俗成的。我觉得女性其实根本不柔弱,你想历史上多少例子,比如“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我觉得他肯定受过女人的刺激,假如一个男的要做什么事没成功,那他可能一蹶不振了,但女的绝不会,女人是韧性非常强的,而且报复心强的一般都是女人,所以怎么能说男的比女的狠,我倒是觉得男人挺可怜的。女的并不弱,这是第一。第二,(笑)我继续驳斥你刚才说的女性半身像,因为人太容易从外在感官上去判定男性还是女性了,比如我把(作品的)胸都切掉,把头发换成短的,你能确定他是女人还是男人么?我觉得当今这个社会在我看来无性的趋势越来越大,很多男性也非常美丽。这就是我下一部分作品着重要说的东西,我很讨厌被归入一个女性艺术家的范畴,而且我讨厌一说女艺术家,大家马上有一种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怜悯感,说女孩做雕塑多不容易,我最受不了那种评论就是说什么“纤瘦的身体里面有一颗强大的心”(笑)...说我就是每天在苦命干活,什么叫苦命干活?我多快乐你知道吗?就是我能以我自己的方式说话有多快乐?我总比那些白领强,因为白领干的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事情,所以我说你们千万不要这么写我,我觉得我是一个极其幸福的人,虽然我对世界很悲观,但是就我自己而言,我觉得我挺幸福的,因为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说话,但愿我能变成一个真正内心自由的人,这是最伟大的。所以刚才我说自己的作品无性,我很不同意把它们归为女性半身像,女性半身像只是我塑造它们的一种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