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
向京,专注于雕塑20年,逐渐从塑造自我的诉求,转向关注人性深处,而“好作品才是硬道理”,更是她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对于这样一位日夜兼程、身体力行进行创作的高产艺术家来说,雕塑以及中国雕塑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生命力在限制之外
记者:从事雕塑20年,您怎么看待雕塑?
向京:今天的雕塑早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雕塑了,它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一些艺术家会觉得这种手段太传统了,他们会去做图像、做装置。雕塑圈里我们熟知的几个,比如隋建国、展望,他们已经做的不是简单的雕塑,而是综合了很多艺术手段。所以说,雕塑,没必要去设定一个概念,你可以当它是种手段。包括现在用综合媒介做作品的艺术家,当他们做雕塑的时候,也是要模糊掉这个概念,不按照原有雕塑的技术审美界定去做作品。只有模糊掉这个概念,雕塑这样的艺术形式才会更具有生命力。
记者:您认为您是在做雕塑吗?
向京:说实在的,我不认为我是在做雕塑。我一直说,我是在做“人”。无论以前做女性,现在做“动物”,还是“杂技”,我都在关注人性,人在各种各样存在的困难中,呈现出来的状态。我会追究人存在本身这样一个终极问题。工作方法上也跟传统意义上做的雕塑有差距,雕塑有它规定的语言,我不去钻研这个,只是用雕塑的手段去做作品,随之发现我的问题。所以,我买的画册很多,但是雕塑很少。你说它就是雕塑,那就是吧。如果雕塑能有它的生命力在,也是因为它在概念上不断外延。
记者:您认为雕塑不是一个艺术的分支吗?
向京:我认为不是,它只是一个艺术的手段。你不要把它当作一个行业。如果一定要分出来,雕塑只有死路一条。
记者:您认为中国雕塑现状如何?
向京:我觉得雕塑一直都不好吧。传统雕塑是一个太古老的行当,从艺术形态上来说,还没有绘画,就已经有雕塑了。我认为雕塑早期的功能更具社会性。雕塑成为个人的艺术手段是后来的事情。像我们熟知的米开朗基罗、罗丹的雕塑,多数都为贵族定制而作,里面当然会有个人创作的色彩,但从功能上来说,那些是为别人作的东西,不是纯粹个人化的艺术作品。
记者:那您怎么看传统雕塑?
向京:如果大家还在延续传统的做法,做美术馆里那样的雕塑,那么,雕塑可能早就死了,跟我们当下的精神性太没有关系了。有人说,也许有一天,雕塑没人做,雕塑就死了。我说,死了就死了吧。
记者:会吗?
向京:有这个可能。现在看看,年轻的艺术家,有几个愿意做雕塑的?因为雕塑的门槛太高了,充满了限制。
首先,技术门槛特别高,其他的艺术科目基本是学4年,雕塑系要学5年才可以。艺术的表达方式很多,现在的学生很少有人去踏踏实实跟你学习做写生的基本技术。
第二,雕塑占地儿。你要做雕塑,你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工作室,它不像绘画,你可以买些颜料和纸笔,在家里画。雕塑要翻制、存放,必须要很大的空间。
第三,雕塑的形态和尺寸充满了限制,它和真人一样大小。绘画你可以利用透视,而雕塑,你把同样一件作品,放在不同的空间,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么小的一个空间,是一种感觉,放在一个1000平米的空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只能做小的作品,只有那么个条件,空间就这么大,我的雄心也就这么大,被限制了,其结果是我的表达和被认可度一样被限制了。
记者:现在还受限制吗?
向京:当然,即使做成功了,我的摊子铺大了,也一样有很多困难,可能困难也变大了。每个人都一样,有自己的问题。我一直坚持东西自己做,但是有一天我老了,也会做不动,只能休息了。那天工作室的椅子有点问题,水泼上去,我上去做,一下子从上面摔下来,外伤。当时我就想,什么时候就有可能摔坏了,不能做了。所以说,雕塑对艺术家的身体、年龄都有限制。
记者:那么,对您的想象力有限制吗?
向京:当然有限制。在材料上,空间上,都有限制。人生就是充满了限制,雕塑也是一样。
记者:您可以突破这些限制。
向京:突破是针对限制的概念而言的,正因为有了“限制”一词,才会出现“突破”、“超越”之类的词。雕塑是一个无数多限制构成的东西。有了限制,你才想着要拱拱,把那个限制往上提提。雕塑这样的工作教会我的也有对人生的认知和理解。
记者:您似乎不看好中国雕塑的未来?
向京:我看好中国艺术的整体未来。我不想把艺术分类分得这么细致,比如国油版雕,它们不过是艺术手段。我只当它是一个材料,用玻璃钢、石头,想用它,就好好琢磨它。我不认为它是一个行业,如果是行业,从事这个事的人很少,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