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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我害怕衰老,但不恐惧死亡
作者:    来源:中国网    日期:2010-06-26

中国画家为使中国画走向世界,奋斗了近百年。吴冠中是旧中国最后一批去法国留学的画家之一,也是新中国第一批从西方回国报效祖国的画家之一。艺术家个人的命运和成果,系于祖国的命运。过去、现在和未来,吴冠中永远苦苦地寻找着视觉艺术天堂。

他不能造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间天堂,却想用自己的笔造出一个虚幻的、视觉的、水中的、墨中的、色中的人间天堂。

“生前落寞,死后也未见哀荣”的古今中外大画家真是太多了。

活着就能看到自己身后成就的画家是幸运的。吴冠中说自己是幸运的。

画艺和是非都已“冠中”的吴冠中,2002年给他带来了好运,好运降临从来没有预感,3月中旬正当吴冠中在香港举办60年回顾的《无涯惟美——吴冠中艺术里程展》之际,他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贺礼,他被高票通过当选为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通讯院士,吴冠中是首位获此殊荣的中国籍艺术家。他对我说:“我哭了,我的老校长林风眠九泉之下也哭了!”

实际上人在幸福时的“真”不是百分之百的,而痛苦时的“真”却是百分之百的。

“我害怕衰老,但不恐惧死亡。我躯体老了,但灵魂不老,感情不老,思想不老。灵魂和躯体不和谐,老年生活我进不去,这让我痛苦!”我听到了这位83岁的年轻老人,这位现代绘画先驱灵与肉冲突的痛苦心声。

进入晚年的吴冠中下决心要做好两件事:第一,撇开那些满意之作;第二,毁掉那些不满意之作。近年来他几乎是一边作画,一边把他不满意的旧作毁掉,尽管他的画在市场上寸纸寸金,在拍卖行里打破了在世画家中的作品最高价,但艺术是艺术家的宗教,他们以彻底的虔诚面对神圣的艺术,用吴冠中的话说:“绝不让谬种流传!”

“岁月长河,年华匆匆;路重重,丹青新作越旧踪;苦探寻,无归程,画里惟辨春秋痕。”

吴冠中以嘲笑的口吻告诉学生:“所谓大师,只是失败最多的劳动者,打工最多的劳动者。”劳动——是吴冠中最纯朴的生活方式。从太阳升起画到太阳下山,中午从来不睡午觉。他很早就懂得如何精确分配时间,使每年每月每天都有它特殊的任务。劳动养活了他的灵魂。“一日的劳动可获得安眠的夜;一生的劳动可换取安宁的死。”

每次拜见吴冠中先生,我总是下意识地悄悄地盯着他那双神奇的手,我想,也许上帝在塑造吴冠中的时候心情特别好,赐予他一副多功能的脑和一双神奇的手,让他能画能写能超越自己。

这是一双黝黑的骨节突出的大手,一双粗糙的带着长长裂口的大手,第一次握住他那带裂口有血渗出的手,我脱口而出:“您画得太多了,瞧您的手都画裂了!”吴冠中瘦削的脸庞升起红晕,淡淡地说:“这是洗颜料所致。”我突然发现他额上深沟似的皱纹是白色的,太阳晒黑了他的脸,未能钻进他双眉紧锁的条条皱纹中,沟渠纵横的皱纹开成了一朵白色的花。

从青年时,吴冠中给自己起了笔名“吴荼茶”,亦即“如火如荼”之意。从此他就活在激情之中。吴冠中给自己的油画取名“荼”字,吴冠中的画特有的“淡雅的强烈”,其谜底正在这荼字之中。

从油画到国画,从写生到创作,从具象到抽象,吴冠中永远处于喷射状态的激情包围中。我曾问先生何以永葆激情?先生像顽童扔出这么几句:“我基因好,我血质浓,我喝母亲的奶到四岁多。”虽然先生没说什么高论,我却从他生死搏斗的创造性劳动中悟出了,有些人失败,并不是因为没有才能,而是因为激情不够。一个人最大的破产是激情的丧失!

灵魂是吴冠中最个人的东西,激情是他灵魂行走的动力和决定他灵魂行走的方式。他人生的三大抉择全出于自己灵魂的选择。

第一次是在他17岁时,他在科技和艺术之间选择了艺术。他先学习于浙江大学代办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读了一年,正值全省同届学生集中军训三个月。因此浙大高工的吴冠中与杭州艺专预科的朱德群便集中在一个大兵营里,于是两人朝朝暮暮不分离成了好友。一个休假日,朱德群带吴冠中参观了杭州艺专,他头一次窥见西湖艺苑,立即忘乎所以地醉倒于琳琅满目的油画、素描及水彩的“石榴裙”下。他疯了似地不听父亲的竭力劝阻,更不考虑日后的职业与生存问题,抛弃了珍贵的浙大高工学籍,转考入杭州艺专预科从头学起。

这次抉择,几乎所有的人都反对,只有朱德群一人支持他,默默地帮他补习素描。比吴冠中高一班的朱德群俨然成了吴冠中的小先生,他们每天交谈对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教学的心得体会。从严格的素描训练,到具象的油画学习,从崇拜西方现代艺术到钻研传统精华,从描写物象到表现感受,他俩一直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如果当年吴冠中未曾认识朱德群,他如今很可能成为一个出色或平庸的工程师,当然中国也就少了一个杰出的艺术大师。

第二次抉择是在他30岁时。他是旧中国最后一批去法国留学的画家,也是新中国第一批从西方回国报效祖国的画家。1947年吴冠中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赴法国公费留学。三年公费读完之后,他怀着尖锐的矛盾心情,毅然谢绝了格外青睐他天赋的苏佛尔皮教授替他申请延长公费的好意,教授最初想劝他留在法国发展。吴冠中在巴黎和北京之间,选择了北京。爱才的苏佛尔皮教授在1950年送别吴冠中的临别赠言是:“艺术是一种疯狂的感情事业,我无法教你,也许你的决定是对的,你应该回到中国去,从你们17世纪以前的传统根基上发出新枝来。”

吴冠中留法期间是中国第三次国内战争时期,他的心灵里盛满了父老乡亲的血泪,“祖国的苦难憔悴的人面都伸到我的桌前!”他担心“今天这样的一个我不及乡间一个补鞋匠与乡亲父老发生更多的关联。”他明悟到:“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总得以自己的生命为祖国做点什么,“火坑大家一起跳!”吴冠中在法国向恩师吴大羽袒露心迹,要以自己的生命铸造神圣的祖国灵魂的形象。他认为,这形象“应该能够真真切切,一针一滴血,一鞭一道痕地深印在当时当地人们的心底,令本来想掉眼泪而掉不下的人们,掉下了眼泪。”他觉得要真正成为艺术家,只有在自己的土地上,才能长成大树。

吴冠中实在是个激情的理想主义者,他满怀以信仰为前提的激情,回到刚刚新生的祖国。他先后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建筑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等高校。在近30年的漫长光阴里,他一次次被打入美术界“另册”,被斥为“资产阶级形式主义的堡垒”。赤子被母亲视为逆子,有什么比这更痛苦?

要研究吴冠中之所以成为吴冠中这个命题,必须注重了解他第三次人生抉择的困惑:“我绝不向庸俗的艺术观低头,我绝对无法画虚假的工农兵模式。我不愿表现失去尊严的人,我转向泥土草木,转向风景,一片冰心在玉壶。”他选择了“群众点头,专家鼓掌”的自我审视标准。这时的群众是他山乡的老大娘和南国海滨的渔民,还有自己心爱的妻子。这时的专家是在巴黎的同行老友赵无极、熊秉明、朱德群等。有知心朋友劝他这样会两头不讨好,但他明白,画家都站在一个大筛子上一直被筛着,筛下去的越来越多,现在留在筛子上的以后是否还能留在筛子上,时间会作出结论。

30个寒暑春秋,他背着沉重的画具独自闯荡荒野僻壤,踏遍水乡、绿洲、高原、山村、丛林、雪峰,从东海三角到西藏的边城,从高昌古城到海鸥之岛,陶醉在灵魂与大自然的感应中,寻找着、发现着大自然的隐秘……活在激情中的灵魂,在坚韧地默默行进中,一步步接近视觉天堂,一步步揭示艺术的奥秘。

吴冠中浪迹江湖到处写生,他住大车店、渔家院子、工棚、破庙,啃干馒头,喝河水,穿破衣,被路人误以为是修雨伞的,要饭的。老太把他当作收购鸡蛋的。有一次他坐在轮船上,他那副像乡巴佬的土相,使乘客错当他是个进城的采购员,他喜欢这个高级职称,是缪斯差遣的专搜自然之美的采购员。

写生架子一支开,一幅油画并非一处完成,经常十里、二十里地挪地方,画架画箱连同油画一起扛,又活像山里的货郎担。有时他靠双手攀着树根爬上坡陡无路的山巅作画,作完画双手要捧着油色未干的画幅,无法下山,只好先将画箱扔出,让它滚下坡去,自己则像儿童滑梯似地从坡上慢慢滑下去。

在“四人帮”控制时,吴冠中和全体师生下放到河北农村劳动,生活无非是种水稻、拉煤、批判、斗争……就是不许作画。三年以后,有的星期天,可以画点画,吴冠中很珍惜这黄金星期天,没有画具材料,他买了一元多钱一块的农村简易黑板,刷上胶,便在上面作油画。借房东的粪筐作画架。吴冠中有一组农村庄稼风景画,如高粱、玉米、冬瓜……就都是在粪筐上画出来的。同学们戏称他为粪筐画家,以后不少师生效仿他,也就形成了粪筐画派。

关键字:吴冠中,粪筐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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