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自己和世界的成长
在《目击成长》中,喻红这样解读她和女儿以及这个世界的“成长”: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首次检阅无产阶级文化革命大军。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时刚刚出生的我正在酣睡,对整个中国社会的动荡无知无觉。
1968年,革命油画《毛主席去安源》的出版在当时是件大事。全国为之欢呼,机关单位到处张贴,几乎所有老百姓都知道这张著名油画。它是艺术走进人民生活的典范。当时我两岁,胸前佩带的像章就是“毛主席去安源”,周围环绕着用红宝书封皮做的向日葵花瓣。这是一个印刷厂的工人送我的,在当时非常时髦。
1972年,尼克松访华,当时对美国的了解仅限于,美国要在我们这一代把社会主义中国变修。所以我们要随时提高警惕。这一年我六岁,上学了,有革命理想。想当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毛主席的好孩子,想当一个李铁梅那样的女英雄。但我并不知道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的正面接触意味着什么。
1974年,批林批孔轰轰烈烈。这张批林批孔的宣传画呈现了当时最主流的绘画风格,也是唯一的风格。那年我八岁,在北京市少年宫开始学画,当时我的艺术理想就是长大以后去画革命宣传画。令我得意的是,学校批林批孔的漫画大部分是我画的。从这场政治运动中我得到了从事艺术的动力和信心。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时,妈妈正在画油画《红军花》,在只有12平米的家里。两米的大画靠墙立在床上。她每天站在床上画。那次在楼顶上给她做模特,穿上红军的衣服真让人兴奋。我想是因为从小就对战争和英雄有种向往。
1981年,义务劳动的图片,跟我小时候常参加的这类活动一样,气氛热列,尘土飞扬。十五岁,我在京郊写生。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方口黑布鞋就像当年的知青,我曾梦想着当一个知青。
1985年,迪斯科是时尚的代名词,图片中人们投入的舞姿和令人尴尬的表情,使人怀疑这是否就是自己曾经陶醉的快乐。这年我十九岁,和迪厅的青年们一样在恋爱,傍晚京郊荒野中的一跳就像迪斯科一样夸张而难忘。
1993年,彩票和有奖销售风行全国。“给你巨奖给你桑塔纳”这个夸张的标题,表达了追求快速致富的迫切心态。这一年我二十七岁,在纽约结婚。婚姻就像彩票一样,没有人知道它能给你带来万贯家财,还是只是一张废纸。
1994年,为了长江三峡工程,百万百姓离开家园,走上漫漫迁徙路。那年我二十八岁,怀孕了。在烈日和旷野中,生命正在成长。我的生活从此就要改变。开始感到性别的沉重感。
1995年,经济发展带来竞争加剧,使越来越多的妇女失去工作,越来越多的女童失去上学机会。社会转型期的负面影响首先体现在女性身上。这年我二十九岁,家庭负担的加重和生活重心的改变,使我重新思考性别角色的含意。刘娃一岁了,她飞快地茁壮成长好像要把一切都甩在后头。
2001年,“9•11”恐怖袭击。“星条旗落下”准确地表达了中国人对这一事件的心态。中国再也当不了局外人了。我三十五岁,回到就要搬走的美院附中,和二十年前的同学们坐在二十年前的座位上。时间改变了一切,现在我们都变成少年时最厌恶的中庸无聊的中年人。刘娃七岁,上二年级了,穿着校服戴着领巾,一口京腔。学校教育已经把她送上了社会运行的轨道,再也无法停止。
《目击成长》系列尝试用冷静的视角旁观历史。于是,当我们凝视喻红的作品时,我们也在凝视历史。更有意思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演进,每个人对于这些作品的体认都会有微妙的变化。
这个系列仍在继续,喻红说,这将是她一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