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它是对吴冠中艺术历程所作的概括。
吴冠中的艺术经历了从东方到西方(又回到东方)、从油画到水墨、从具象到抽象,也即从已知的此岸到未知的彼岸的过程。
东方与西方,东方是次岸,西方是彼岸。
油画与水墨,油画是此岸,水墨是彼岸。
具象与抽象,具象是此岸,抽象是彼岸。
吴冠中的艺术所经历的正是这样一个过程。对他而言,“彼岸世界”永远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令人梦牵魂绕的世界。康德认为,人类的认识能力只能达到“现象”而难以达到“本体”,即所谓“知识的此岸性”。要超出“现象”而认识那个“自在之物”——“本体”是不可能的,这就是“知识的彼岸性”。因此他认为“此岸”的“现象”和“彼岸”的“本体”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在出生于水乡的吴冠中来看,从来就没有无水的“沟”,既有水,彼岸就是可以抵达的。未知不等于不可知。彼岸世界是一个难以抵达但却可以抵达的世界。正是基于这个信念,吴冠中才不断地“走向彼岸”,走向未知,甘愿做一个“永无终结”、“永无归宿的过客”。
三,它是对吴冠中作品的诞生与归宿所作的一个隐喻性描述。
吴冠中是一个深深地眷恋国土的艺术家。50年代初,他决心从法国回到中国,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耕耘了整整半个世纪,创作出大量的作品。但是,他的艺术在自己的国家始终没有得到足够的肯定,至今还腹背受敌,毁誉参半。这不能不叫已入耄耋之年的吴冠中心中暗然。然而,生发在“此岸”的艺术,却在“彼岸”得到了回响。在“大英”彼岸,在法兰西彼岸,在东南亚彼岸得到超乎寻常的认可和首肯。“琴声”在此岸,“知音”却在彼岸。从而使吴冠中的好多好作品都流到海外。而今,要在中国大陆为吴冠中举办一个回顾展已没有条件,除非有人出巨额保险从海外去借作品。然而,无论面积和人口都要比中国小得多的新加坡却能做到这点,因为吴冠中的很多精品都被这里的收藏家收藏。
新加坡是一个岛国,四面临海,国人就生活在一条海岸线之内,想必对“岸”的含义会有更深的理解。在新加坡“此岸”,对中国“彼岸”的一位艺术家投以这样巨大的热忱,对他半个世纪的劳作做这样一次经典性的回顾,作为这个展览的策展人,我不能不为此而深深感动。
有关吴冠中艺术的分期和评价
本次回顾展在大的结构上分为两个部分:水彩、油彩部分和水墨部分。在每一部分中,又分别作了一些分期的尝试。这样来分并非着眼于画种的不同(对于吴冠中只有媒介材料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因为它体现着画家艺术历程中的不同阶段。
50年代,吴冠中作画以水彩为主,时亦兼作油画;60年代前期,兼作水彩与油画,并侧重于油画;“文革”期间八年搁笔没有作画;70年代,以油画为主,并开始尝试作水墨;80年代以后,渐以水墨为主,也兼作油画。在油彩与墨彩之间往返穿梭,轮番作业。但就整体而言,八、九十年代水墨越来越成为其绘画的主要媒介,一些大型作品均是在水墨中完成。
水彩、油彩部分:
从1950-70年代,吴冠中的艺术成就主要在水彩、油彩两个部分。1974年以后,吴冠中开始尝试水墨画创作而放弃水彩。所以从媒介材料的选择看,五十年中先后经历了从水彩、油彩到墨彩并相互穿插的三个段落。如果从艺术风格的演变过程看,在水彩、油彩这个部分大体上也可以划分为三个时期:即形成时期、成熟时期和风格化时期。主要以水彩为媒介的50年代是吴冠中艺术的形成时期。当初,吴从法国归来后想作的并不是风景画,画风景是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所作出的不得以的选择。因此在早期阶段,他对风景画创作还处于一个在写生中探索的过程,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创作思想。到50年代末60年代初,他在风景画创作方面已经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并总结出一套完整的风景画创作理论。看起来画得很写实,但却绝非西方式的“对景写生”,他自创了一种“移位写生法”,即在写生中不断综合、融入创作的因素。因此,60-70年代是其风景画创作的成熟时期;80年代以后,吴冠中开始走出国门,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创作上也向着更加个性化、风格化的方向发展,作品也在写实中融入了更多的表现性因素,也可说是受到其自由挥洒的水墨的影响,从而使他对油彩的运用进入一种更加自由的境界。
水墨部分:
吴冠中的水墨大体上也经历了三个阶段:即70年代对水墨这一媒介材料的熟悉和适应时期,80年代的银灰色时期和90年代的黑色时期。
吴冠中虽然在早年从师潘天寿学习过传统绘画,但三十多年后重新拿起毛笔却不是为了接续传统。而是要在这一传统媒介中走出自己的路。因此,在面对这一新媒介的最初几年中,还未能充分展现出这一媒介本身的优势,作品偏繁,偏写实。进入80年代以后,精彩之作频频出现,并且构成了他清新、抒情的银灰色(即以淡墨为主调)时期,作品偏简、偏淡,偏抽象。90年代以后为他的黑色时期,作品趋浓、趋密,趋深厚。表达上更加自由,形式上也进入到纯抽象领域,主题则趋向表达人生况味和对生命历程的思考,因此作品更多地显现为一种精神境界。
有关吴冠中艺术的评价:
吴冠中于1950年从法国留学回国,怀着满腔热血报效祖国,但他所学与中国当时的国情不合,难以施展才智,三十年受压,没有发言的机会。但他并未因此放弃在艺术上的追求,水彩、油画中的许多经典之作都是在这一时期完成。70年代末,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吴冠中虽已近花甲之年,但憋了30年的话终于有机会敞开了。他连续举办展览并发表一系列言论,成为中国美术从僵化的创作模式转向现代的开路先锋,成为中国美术进入开放时代的一面旗帜。在此后的许多年中,他对中国现代艺术所产生的影响以及他在油画本土化、中国画现代化方面所作出的努力和获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在中国的现代艺术史上,吴冠中的地位和价值是无人可以取代的,继他的老师林风眠之后,他作为中国现代艺术的一位开拓者当之无愧。也正因为如此,他所受到的攻击也最多,但愈是如此,愈可以证明他作为中国现代美术的一个开拓者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