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靳尚谊临摹作品欣赏
所有画家在习画的过程中都有过临摹的要求与冲动,中国画论早就把“传移模写”作为绘画的法则,现代艺术教育同样将临摹作为增长知识与技能的必修课。
但是临摹的行为后面是一个复杂的观念世界,临摹对象的差异,折射出关于临摹意义的差别。一般而言,临摹首先是一种视读,一种经由动笔触摸经典的阅读,远取诸势,进取诸身,通过临摹使心与手同时抵达经典的内奥深处;临摹也是一种修身,在模写的领悟中,间插着自我情怀的倾述;临摹甚至反映出艺术的时代美学风尚,不同时代的临摹通常受制于特定时代的文化氛围和艺术要求。
在靳尚谊先生不多的临摹作品中,可以看到他情有独钟的选择。为解决色彩的表现性问题,他选择了苏里科夫、弗鲁拜尔的作品,对他们冷灰的沉稳色调加强了认识。但这不是他主要的临摹兴趣,值得注意的是他在60年代初期对荷尔拜因素描的临摹,那时候他要解决的是素描问题。在以明暗造型为主的那个时代,他的目光落到了北欧画派的线造型一派上,通过对线条价值的揣摩,改变原有的观察方法与表达方式。实际上,文艺复兴时期南欧和北欧两个流脉本有造型语言的分野,意大利画派重在用明暗法制造空间的深度,尼德兰、德国画派则善于以线造型刻划物象的结构。在两种造型语言的背后是绘画的观念,意大利绘画旨在“叙述”,由此铺开雄浑的体验式氛境;尼德兰、德国绘画的本质是“描绘”,在尊重自然的诉求下虔诚地以自然为师,甚至发明“镜像”的技法以求精准地将眼前的事物“抓”入画布。从靳尚谊后来的作品中可以发现,他实际上兼融吸收了欧洲南北两个画派的优长,在明暗塑造时注重线条的走向与起伏,运用线条具有的抽象性质形成冷峻、理性的风格。
《向维米尔致敬》的三幅画也可以称为“临摹”,但这是观念层面的“临摹”。
5、新思维的开始
作为中国油画肖像名家,靳尚谊先生画出了数量众多的肖像佳作。他聚焦于肖像创作的艺术历程,突出地反映出一位中国画家始终关注人的现实存在与精神现实的人文主义情怀,但随着时代境遇的变迁,他的肖像内容发生了变化,尤其在当代社会复杂的文化心理意绪中,他看到了人的精神状态的复杂性,因此,用“古典”的手法表现现代人的精神世界,成为他“新思维的开始”。《老桥东望》、《醉》、《惊恐的妇女》这三幅画一改他肖像作品常有的恬静与优雅,而赋予所画人物一种被外部世界干扰的惊疑与不安。
这种心理写实主义在维米尔的作品中也可以隐约找到。在欧洲的经典油画中,《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无疑是一幅激发人的想象的肖像。她是谁?她看到了什么?她在想什么?都引发人们的遐想。她神秘的表情甚至还使她有了一个别名:荷兰的蒙娜丽莎。
这个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有着肖像画中高难度的动态,她的头转向我们,头略微向上抬起,灰蓝色的眼睛闪着光,就像刚从白日梦中醒来。正是由于她直接凝视着观众,因而引发起观众观赏的好奇心,把她视为一个难解的谜。在靳尚谊的笔下,由于增加了手的动态,这个少女的“惊恐”心理更加明显,而将有表情的手与面部神情相结合的造型,传达了画家对现代人心理意绪的体验与洞悉。
6、手记
徐冰先生的“手记”是展览的结束语。在美术学院的学府空间里举办的这个展览,突破了一般的展览意义结构,旨在建立起一种追问学术和激发思想的机制。
7、
展览举办之际,讨论发生之时。
正是由于靳尚谊先生是二十世纪延至当代中国油画历史进程中的一位重要代表,因此,他不同时期的艺术追求和特征就有了文化切片标本的意义,可以展开由中国油画所引发的文化分析。他《向维米尔致意》的三幅画,既是他艺术追求的自然结果,更具有一种崭新的当代学术动机,揭示了中国油画与当代中国艺术的关系这一文化命题。很显然,潘公凯先生看到了这一现象的象征性。他联系二十世纪中国艺术现代性展开的特质,将“以古为新”“这种新的尝试与可能风格称之为以靳尚谊的新探索为端倪的中国‘后古典’”。他特别指出了“在古典与当代、西方和东方的比照中形成的自觉的策略性思考,就是当今世界尤其是后发地域的现代性的表征。”这番分析为我们理解这个展览的学术价值提供了启发。
在今天的全球化时代,中国艺术与世界的关联已经具备更多的可能性,但是,如何让世界客观地认识中国艺术的文化特征,特别是中国艺术家的当代创造,需要由内而外和由外而内的学术研究与推广,由此改变西方文化视野中对中国艺术实际状况的盲点与偏见。考夫曼先生的文章以晓畅而清晰的文笔指出靳尚谊艺术“超越了国家政治的范畴,面向东方和西方所共有的人文价值”,不失为一种崭新的视角。
正如这个展览提供了多义性与多解性,我们希望讨论更广泛的展开……
范迪安
201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