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舒可文(《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
王新友(偏锋新艺术空间负责人)
顾维洁(《艺术财经》主编)
时间:2010.5.17
地点:艺术财经杂志社
在上一期艺术财经杂志的专题中,我们探讨了关于美感在当代艺术中重建的问题。其中说到:随着中国社会文化意识形态的更新,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出现了被话语支配的症结,在小圈子中固步自封成为当代艺术继续发展的壁垒。那么符号化的时代之后,艺术将走向哪里?如何更好的反映中国当代的文化和社会现状?我们新一代的年轻艺术家又能否承担这一使命?这次会客室,我们邀请文化批评者舒可文,和主推年轻艺术家的偏锋新艺术空间负责人王新友,就这些问题展开讨论。
符号式的艺术的时代已经过去
顾维洁:(对舒可文)去年我们评2009艺术权力榜的时候,你就力推偏锋艺术中心,你了解他们吗?
舒可文:就是看过偏锋的展览和展览画册。
王新友:我进入这个行业时间太短了,就是因为喜欢,最终的想法是想满足自己的小的欲望,也不知道以后这个行业是什么样。
2003年底的时候,书画市场开始井喷了,我觉得买不起了,就开始买当代艺术。之后经李峰介绍,去了很多年轻艺术家工作室去看。有一天我在宋琨的工作室,看到她画了很多小画,年轻人在街头大排挡吃饭、喝酒,烂醉如泥,倒在地上,这些画一下把我在青春期那时候的回忆给勾出来了。既然当代艺术这么鲜活,又反映了我们的现实,我为什么不去为它的成长起点作用呢,那时候我就觉得应该做一个这样的画廊。开始我们把画廊定位的边缘化一些,以求独立,边干边学,定位在推广年轻艺术家上,也是有这样的原因。
我对画廊有自己的要求。在接触当代艺术之前,我一直认为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相比是狭隘的、不包容的、简单的、献媚的和暧昧的,所以我想能不能通过我的努力,让大家能看到更多的面孔,艺术是应该向前推进的。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可喜的是大家都开始寻找一些问题,包括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国人传统精神。我希望中国的文化艺术应该有一个新的文化标准,尽管这个过程可能是需要一百年或者两百年。
舒可文:你现在手里经营的年轻艺术家有多少?
王新友:紧密合作的,签着独家代理的12个人,合作过的大概也有二十个人左右。紧密合作的艺术家作品,我都会买断的,我觉得画廊和艺术家的关系,就是母子、父子、兄弟、兄妹、夫妻、情人,各种关系都有,你要首先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合作的艺术家,每年我也会定期的买一些作品,可以说是大量的。
顾维洁:我刚才听你形容当代艺术,用很多形容词:狭隘、简单的、谄媚的,为什么这么说?
王新友:我说在过去的三十年当中,这种现象所占的比例比较大。我认可当代艺术早期这些图像,它们都是有文化背景的存在,起码在特定的一个历史时期肯定是有的。但是艺术发展到了今天,如果依然还在利用意识形态,那就没法玩了。过去已经过去了,我要解决的其实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当符号式的、图象式的艺术的时代已经过去的时候,什么才是引起大家共鸣的。
当代艺术还不足以影响当代文化
顾维洁:我记得舒可文在接受一个采访时,说当代艺术还不足以影响当代文化,是吗?
舒可文:完全不足以。我最近看伯格的书说,从印象派到立体主义,当时大家已经觉得他们是很前卫的了。但是就当时整个社会学、人类学、哲学的变化来看,艺术是远远落后于时代的,艺术是受到这些东西的影响,是在这种整个社会的文化气氛下,用一种新的表达形式表现出来整体的状况而已。当然它区别于传统的艺术,在艺术样式上它是前卫的,但是在整个运动当中它是非常滞后的。
但是,我觉得如果要求艺术家应该引领这个世界,那我觉得这真的是对艺术家的苛求。艺术家应该能够准确地表达这个时代的变迁,或者是准确的表达在这个变迁当中人的情感情绪的变化,这就够了。因为我看那个文章中,说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时代的那些艺术家,他们面对是一个物理学所揭示的新的世界,跟牛顿力学所揭示的世界不一样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打乱人的世界观,必须让人对这个世界重新理解,那艺术家这个时候他要表达这种被打乱的情绪,所以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等等是在这个基础上出现的。
中国当代艺术要引领这个时代,也是对它的苛求。但是,我说真话,中国艺术家也没有准确地表达这个时代对人的情感、精神、智力的冲击。比如说,现在最大的冲击是全球化,和互联网带给人的那种思维结构的重新整合。在艺术当中,我没有看到那种思维方式的变迁。
另外,中国走到今天经过三十年的变迁,关于民主、关于自由,关于工业、关于商业,基本上中国人现在的认知水平和西方已经是差不多的。但是西方从文艺复兴到启蒙到工业革命到现在的全球化,在逻辑上是一个完整线索,思想上是一环紧扣一环,它的发展是带有必然性的。但是中国全球化的状态是一个植入的,就是嫁接的。好比原来是一棵枣树,现在给嫁接成一棵桃树。今天,中国这个经济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强大的经济体,而且开放的程度也比原来加大,跟国际之间的这种贸易也形成了这种全球的关联,这个时候的问题,不是发展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这个古老的文明体和新兴的文明体在植入的时候,有什么排异现象或者变异现象?现在的中国已经跟西方齐平了,也代表着已经没有榜样了,需要自己创新的时候,那么需要怎么走?在中国思想界有大量的人在做这个研究,但在我们艺术界没有。我们现在的艺术当中,还有大量的那种话语是说自由呀、反西方霸权呀,诸如此类,这还是二十年前的话题,今天中国所面临的困难已经不是这些了。
顾维洁:就是思想层面上,很多艺术家根本就没更新。
舒可文:他们也许在用互联网,但是互联网这样一种新的后工业时代的工具,对文化、对生活、对政治、对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们没有意识。
顾维洁 :能不能理解为,现在很多艺术家业需要更多的技术支持。
舒可文:我们还举刚才毕加索那个立体主义的例子,毕加索可以不懂物理学,但是他可以对现代物理学中那种对时空的重新认识,通过他的油画表达出来。所以艺术家不一定要真的使用互联网作为创作的媒介,但是要关心互联网,使用互联网,这是一种思维的转变。
顾维洁 :实际上就是说中国当代艺术家们对整个的社会结构、社会思潮,跟这种社会方式和制度等等各方面,包括科技,都是缺乏认知度的。
舒可文:起码进入得不深,至少是情绪上。他没有去体会这种工具带给这个世界的变化。有一个德国的做装置的女艺术家,我忘记她名字了,她做了一个有点像汪建伟的那种舞台装置作品,她使用的是古罗马的悲剧故事,但她讲的是全球化问题。我们的艺术需要的就是这种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