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我即使你写错了也没关系……”
见到艾未未的时候,尽管我已经准备好了会听到许多“怪异”的回答,然而我还是被这样一句近乎没有一点“责任感”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习惯性思维阻碍了我的思考。习惯性地怀疑所有既定的概念,打破人们长期默认的某些事实,也许是艾未未想表达的。事物不都在变化吗?艾未未的艺术创作也在不停地变化,他玩过雕塑、搞过绘画、热衷过古典家具、编过书、当过策展人,现在又涉猎建筑设计。似乎可以这样认为,今天“写错”的事情也许正是艾未未明天的创作素材。这不禁使我想到,生活中除了知识和经验之外,激情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只用知识和经验来衡量,那么当今恐怕只有理科教授最有发言权,因为他们的理性知识让我们只有听的份儿。但是没关系,艾未未有激情,所以我还是可以坐在这里跟他天马行空地聊天。——采访手记>
总有另外的逻辑把计划打乱
刘:最近在忙些什么?
艾:与24个中外建筑师准备做一批比较特殊的房子。
刘:怎么特殊?
艾:特殊在它的定位不太清晰,不是针对一般的住户,它可以是艺术家的工作室,我不太清楚是为摄影家,还是为舞蹈家设计的,因为艺术家又分很多类,总之弹性比较大。我只知道策展方只告诉设计师关于建筑的一个平米数,其他方面没有做规定,可以自由发挥。我觉得,一个工作室不一定专为艺术家设计,它可以为昆虫学家、天文爱好者、自由撰稿人等等。我也可以这样认为:设计这样的房子没有必要界定它,它就是个500平方米面积的建筑,所以我想象它可以是任何一种具有单独职业特征,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主流职业特征,而是一种有着非常个性化生活经验的人所需要的一个居所。>
刘:这就是你最近忙的事情?
艾:我还参与一个设计项目,在浙江金华市。当地政府邀请我担任“艾青文化公园”的主要设计者。我又邀请了2001年世界建筑最高奖——普利茨克奖得主赫尔佐格和瑞士建筑大师德梅隆共同参与。他们也是北京奥运会国家体育场馆“鸟巢”的主要设计师,我们共同做这个设计工作。这项工作很繁琐,相当于在城市中心绿地中重塑一个“城市”。这个可能是我今后一两年中投入精力比较大的一项工作;另外,前一段我参加了国家奥林匹克体育中心设计的项目竞标和后续工作; 10月份我将在瑞士办一个个人画展,这也需要准备一下;到11月份,我还将参加在波兰的一个联展;明年春天我将重返瑞士,再举办一个大型的个展。这几件事听起来好像已经不少了。
刘:我还是对你说的特殊的房子更感兴趣。这个项目是什么情况?
艾:我对做这方面具体工作的人如何运作这个项目并不十分熟悉。但从召开第一次会议的规模判断,大概能看出是一个什么局面。中方参加会议的是这几年最活跃的、年轻的、在建筑上有自己语言风格的一些建筑师,有十几个人;外方既有老一代的建筑大师,像日本大师级的建筑师矶琦莘、新锐建筑师魅岛,也有很多来自如墨西哥、巴西、智利、克罗地亚、匈牙利等不同文化背景的建筑师参加。包括美国的斯蒂文·豪和刚被美国政府评为新建筑代表人物的一些艺术家,他们设计过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些重要建筑。这些建筑师在国际建筑业被公认是非常优秀的。所以,能有这样一个阵容,一方面说明策展人矶崎莘本人的人格魅力,同时又说明这个项目的起点非常高,可能会是国内第一次这么高起点的建筑聚会。按照矶崎莘的话讲就是,如果这件事做好了,不仅对中国的建筑设计产生大的影响,而且会引起世界建筑业的极大关注。当然这里面蕴含着资金运作、工作协调、人工分配等方面的事情,这项工作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这实在是某一个建筑师无法控制和全面了解的。>
刘:这个项目完全由外国人策划的吗?>
艾:不是,中方策展人是刘家琨,是一位来自四川的优秀的建筑师,外方策展人就是矶崎莘,他们二人是技术层面上的主导者。南京的一家公司,具体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是这个项目的资金支持方。
刘:据我了解,你是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鸟巢”的艺术顾问,具体工作是什么呢?
艾:我是参与“鸟巢”这个项目最早的一个人,因为在此项目之前,赫尔佐格和德梅隆这两位建筑师就已经被邀请设计中央电视台新址的建筑设计竞标了。由于多种原因,他们放弃了那次竞标的机会。但他们的朋友库哈斯中标了。后来他们被邀请参加北京奥运会国家体育场馆设计的竞标。由于他们对中国的情况不很了解,所以希望有一个既了解中国的情况,又了解西方工作思维方式的人来介入。他们通过以前在瑞士大使馆工作的朋友接触到了我。在了解的过程中,他们知道我是艺术家,而且和许多其他艺术家有过很好的合作经验,所以他们提议,能不能更深入地介入到设计中来。我就答应下来了。记得当时是春节,那天我飞到瑞士跟他们一起讨论设计方案,一直到成型阶段。就这样,我以艺术顾问的身份参与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刘:从你的履历和生活状态来看,好像你一直都是这样到处颠簸,这样对你保持一种稳定的、看起来并不浮躁的创作状态有影响吗?你的心情如何?
艾:实际上我是一个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既定方向的人。我一直是这样的。由于我没有任何计划和方向,我能碰到许许多多很奇怪的事情。这样只要我愿意,使我反而有机会能正面地介入到一件事情中。现在我所做的是我愿意做的,但是能延续多久,在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愿意这样了,这都不是我能控制的。对我来说,如果生活非常紧张,需要处理若干问题,生活频率加快到最大的强度……但同时这种情况又使我面对一个新的生活体验,这又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总之事情是不可预知的。如果仅局限于“稳定”,这其实只是一个人简单地站在所谓的“个人利益”的角度上来看而已,“颠簸”这个词实际上有比它字面意思更多的含义。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态比较好,我不过多地选择这件事是好还是不好,或是将会怎么样,我只是凭着一段时期的兴趣来做。比如这件事情需要解决,需要我来提供一些看法,我就参与进来。
我现在认为自己就好比掉进江里的一片树叶,有时候它漂流的速度很快;但有时就停在了某个岸边,在很静的一个地方腐烂掉,最后就变成了另一种物质。我认为这更符合我真实的状态,而且我也挺满意这种状态。我不认为任何计划能够与真正发生的事情会有什么合理的关系,包括他人的计划;公司的计划;股票市场;甚至最严谨、最有计划的战争,我都认为,这些计划总是人的一厢情愿,总会有另外的逻辑把这些事情给打乱、推翻。
没必要用一种秩序强求另一种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