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一年多前,作为一个涉足女权主义多年的研究者,我提出这个问题,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我对任何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只会抱有不懈的冷漠。因为女权主义信仰,我选择哈佛的CommitteeonWomen,GenderandSexuality作为访问研究的主要接受机构,而不是久负盛名的密苏里新闻学院。到哈佛半年多,很多意想不到的感受,在悄悄地改变着我。而且至今,我还不知道这种改变对我来说,是喜还是忧。对于女权主义,我有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一方面我仍然深信它的基本信念,另外一方面我感到它的局限性又是那么明显。
不久前,收到从事摄影研究的任悦朋友的约稿,希望我写一篇文章,就女权主义和摄影的关系,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我本来以为,从女权主义角度批判现代摄影中对女性人体的性别偏见,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我基本也按照惯用的女权主义思路写出了初稿。但是,当我看着初稿,就有了一种母亲对自己早产儿才有的心情:我对女权主义开始有些疑虑重重,最初的稿件显然是不成熟的。带着这种心情,我开始阅读一些资料,发现大部分关于女性摄影的学术思路,总是围绕女权主义,或类女权主义展开。其中充斥着女性的客体化,男性的视觉强奸,性别偏见等术语。这些本来也是我过去经常使用的词汇,但是我现在对它们有那么一点点心理疲劳。
过了当初约定的最后截稿日期,对于一向不喜欢工作拖延的我来说,心理压力开始渐增。是按照女权主义的思路炮制一篇“旧作”,还是想办法借此理清楚自己目前的思路?我意识到:这篇文章给了我一个重估女权主义的机会,也是我重新开始自己学术思路的机会。提出“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就是这种尝试。让我在比较中,来努力作出自己的初步回答。
女权主义批评:
摄影——男性对女性身体的视觉殖民众所周知,我们生活在一个影像时代。摄影技术和数码技术的推进,互联网向私人空间的渗入,影像越来越构成我们的拟态生活环境。这个世界以镜头不断的切换镜像,呈现在我们眼前,使人目不暇接,而使得我们很多人只能满足于种种一次性视觉消费之中,难以探求自然视觉具有的自然的美学意义。因此,我们很多人就具有应激反应的镜像人的特点。在种种镜像中,很能抓住我们眼球的主题词为:女人和身体。
女人和身体的关系,远远要比男性和身体的关系,密切得多。这可以从下面的人类历史中得到宏观地见证。如果采取女权主义的一个观点:两性关系(性生活关系)是人类最基本的关系,它构成全部社会关系的基础,那么在两性关系中,女性的身体一直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人类学研究基本证实,人类的绝大部分历史,就是女性作为交换物品的历史。在原始社会,不同的部落通过交换女人(女人作为礼物),建立部落之间的联系,并建立稳定的亲属称谓制度,使得亲属关系成为社会文化的基础。在封建社会,女人作为这种赠礼的性质有所淡化,但是“主动”交换的性质开始凸显。女性开始主动推销自己。无论是女性作为礼物,还是作为物品,抑或是作为商品,身体决定这女性的大部分价值。
摄影技术,作为人类视觉的再次延伸,作为一种类意识形态的工具,更加突出了女性和身体之间密切的关系,并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传统的审美
当我们看到网络、杂志、报纸等上传统的美女形象如云,很容易感受到传统的审美标准对女性形象的表现。传统的社会性别观仍然占据主流。无论是小家碧玉的可爱,还是大家闺秀的高雅,无不在延续着几千年的审美传统:青春年少、面容姣好、肤色白晰、身材苗条。
这种女性摄影,突出表现女性作为商品的卖点:性感,并极尽视觉挑逗技巧。大家在对此女性影像视觉疲劳之余,审美标准纷纷提高。于是,很多男性无暇顾及自身的客观形貌和健康状况,非性感美女不看,非性感美女不要。在这类摄影的刺激下,社会出现供需两旺的繁荣景象。一边是呼喊着“美女、美女、美女”,带着身体冲动的男性饥民,挥舞着金钱、权力和知识等硬件,在性感美女预售地点彻夜排队等候放号;一边是女性们呼喊着“爱情,爱情,爱情”和“女人生来就是被爱的”口号,以时间就是生命的虔诚,用毕加索的绘画般的表现技巧,让大街小巷驰骋着各种年龄段的“性感”的“美女”。
这一类摄影仍然关注女性的性,但是表现技巧更多地诉诸于“科学话语”和女性的自我表现。前者多见于,追踪女性的外部生理结构和内部生理结构的摄影作品,仿佛在免费做女性生理常识的公益性普及工作。这类摄影给对女性身体的集体偷窥披上了合法化的科学外衣。简单的生理常识,被充满高度好奇心的摄影图片一而再,再而三地再现出来,从另外一个角度表现社会对女性的性的关注。但是,当整个社会对女性身体窥视欲望得到合法化的满足之时,女性自身被欺骗地成为自主的诱惑主体。用身体去表达自身的诱惑主体,是另一类的女性摄影作品的内在意识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