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中国艺术家边创作、边讨论,实践的推进和理论的建树互为表里、互为印证。于是,艺术家在诸多艺术现场的讨论形成了一些话语云雾,关于艺术元问题,关于艺术前沿问题,以及两者关系问题等等。中国艺术的主场平台已经有非常多的讨论、非常多的实验、非常多的方案。其中还有许多大型个展、许多小制作、许多持续性的小成本、小规模的群体展览行为。这些艺术现场积累了艺术家相当可观的自我创新经验和话语。在话语云雾的伴随下,中国主场这个新国际平台的活力是不言而喻的。艺术家讨论的问题既有操作、实践层面,又有意识、精神层面,尖锐而又实际。艺术讨论的语境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理论的话语准备。充分的理论准备使得艺术家获得一种强劲的精神实验力量。他们在人类已知和未知领域交汇的许许多多临界点上,做出了跨越边界、或拓展边疆的努力。
其实,2009年,在中国本土现场发生了一些被称为具有重量级影响的艺术家个展,如隋建国个展《运动的张力》、顾德新个展《2009-05-02》、孙原+彭禹个展《自由》、MadeIn个展《看见自己的眼睛:中东当代艺术展》,这些展览和许多颇具实验性的群展现场一起,建构了一个非常开阔的实证式语境,预示了当代艺术一个影响国际观瞻的中国现场的出现。
对于方法论的梳理和批判,现在却几乎成了中国前沿艺术家的一种自觉。批判的武器,与对武器的批判,不再是二元对立的结果。艺术家在灵活应用武器时,在思维方式上寻求解放。他们实际上还是想回到艺术问题的“根”上去,寻找中国艺术自身的元问题。诸如国家权力问题、集体无意识问题、法律和道德底线问题、空间权力问题、观看制度问题等等。其中,有些是属于全球艺术的共同问题,有些却仅仅是中国当代艺术自身的问题。而触及艺术自身的元问题,有助于艺术家的理论探底工作,更有助于他们在巩固理论基石后的再次弹跳。中国艺术家通常并不是有意识地去考虑中国当代艺术的元问题,只是在工作当中遇到了一些困惑,在寻求解决方案的时候才会展开一些反思,从而触及这类元问题。因此,艺术家对中国艺术元问题的追究反倒成为学术前沿。毕竟,中国艺术的前沿问题仍然是主体性的建构和自身价值的建设。这是中国主场建设最迫切的工作。对比而言,批发一些欧美时髦、或曾经时髦的文化议题,如奇观、后殖民、帝国等等,用以武装自己,并不有助于主场的自我创新和自我建设。这只是一种错把他乡当故乡的时空错乱而已。
当下,一些中国艺术家积极挑战、解决内心空间羁留的一个个艺术元问题。他们深知艺术元问题也是艺术的核心问题。在艺术家的文化应对策略上,他们不断更新的艺术形式和方法,毕竟跟以前艺术工具论的老手法、老准则拉开了距离。其实,艺术家这种觉醒也许来自身体内部的下意识,也许来自一种思想内部的自省风暴。从艺术元问题出发,他们对既有的艺术行政体制、展览体制、观看制度、乃至策展制度等做出反省,甚至在反省中换跑道出发,打破路径依赖。这构成了现在不少中国艺术家工作的新线索。这些线索有可能在几年后归入美术史的范畴,然而,也有可能只是一种一时而终的思潮和现象。中国艺术家的创作有时呈现较大的跨度、有时呈现对自身积累的背离或超越。但这并不是坏事,这说明他们对于更换跑道的变化已经驾轻就熟。他们觉得不能老是画一个LOGO图式,秀一种形式,追究一种方法,或者表达一种世界观。他们一旦发现哪条线索已然构成线性逻辑惯性,就开始有一点警觉,然后跳开,找到新的可能性。不断跳线、不断跨界之后,一些中国艺术家的现场经验和现场思考甚至超越了当下的知识系统,变得连自己和他人都难以把握、甚至难以定义。在这样一个情形下,艺术家在创作上获得的是一种更加陌生、却又更加自由解放的精神状态。因此,就中国主场而言,如果尊重艺术家追究中国当代艺术元问题的这样一种经验、一种现象,然后再把这种经验、现象放在一个恰当的位置上,当代中国艺术的主体性也许就会浮出真实的海面,而非仅仅沉默在虚拟的边界。CCA的概念也许需要词语的新老更替。CCA完全可以让位给英文的Chineseness,中译为“中国性”这样的一个词汇;或者替换为Chinese Value,即“中国价值”这样的词汇。那么,这些词汇虽具临时性的特征,却有可能把一些欧美语境中的老概念及其附加值替换掉,从而让旧有的CCA概念所形成的精神控制以及艺术家标准化作业式的创作灰飞烟灭。词语更新,有助于中国主场语境的自我廓清,更有助于艺术主场概念的理论筑底。主场根基的培育和巩固,不仅需要触及、解决中国当代艺术的元问题,而且需要刷新价值取向、创造性地构建文化主体性。
伴随中国的大国崛起,国际和国内的当代艺术圈自身也形成了一个名利场社会,艺术权利再分配体系更导致了一个个新的成功学途径。因此,中国的一些艺术元问题的理论追究也有现实层面的针对性。它们不但与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社会的定位、价值取向和权利分配发生关系,而且与当代艺术在中国社会的体制建设、价值观和权力话语发生关系。当下,有些现状并没有改变。比如中国艺术体制和生态建设必须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被欧美接受为具有国际贡献的当代艺术现场?中国当代艺术需不需要这种接受面?这些问题也需要探讨。中国艺术很多层面上的理论问题,实际上是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现实格局中不断发展、博弈而产生的应用对策,是在一个个见招拆招的应急状况下产生的即时方案。理想的理论建设环境并不存在,长线的文化建设蓝图只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更换。因此,在中国艺术家纷繁复杂的艺术实践面前,策展人和批评家要做的首要工作就是及时跟进。在理论跟进之中,艺术家对一些中国艺术元问题的追究才会生效。
还有,中国的当代艺术的定价权实际上也不在中国主场手上。虽然中国有这么大的艺术圈子、这么大的艺术品生产规模,但是当代艺术的价值标准和定价权仍然操控在欧美少数人的手上。也许,只有艺术主场的国际化建设能够强大到主导价值取向、输出价值标准的时候,中国当代艺术才能自己说了算,而且还能影响一大片。主场的动力不仅受制于自身的资源,当然也会回应外在的压力,参与内外力量的循环和平衡。中国主场不是一个精神孤岛,它是国际艺术权力话语此消彼长的一个鲜活的现场和舞台。
主场不仅是中国的主场,也是世界的主场。中国主场的打造,既要拥有主体性构建的价值支撑,又要纳入全球当代文化力量的参与。唯如此,中国大大小小的艺术现场才能成为立足于中国本土的、有中国风骨的国际艺术主场。
主场的真正动力其实是中国的艺术家,是艺术家身上革故鼎新的非凡创造活力。
2009年10月12日草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