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艺术叙事中,对重大新闻事件的即时反应,隐含着怎样的艺术理论问题
(一)
艺术起源之“源”,即与叙事相关。从史前人类的生存方式和遗存的岩洞壁画的种种图像内容可以看到,“叙事”与“表达”是同步发生的。而在中外历史的不同节点上,艺术与“叙事”的例子也不胜枚举,诸如古希腊绘画中的战争题材“叙事”;文艺复兴绘画中对宗教内容和神话故事的“叙事”;18、19世纪绘画对拿破仑以及法国大革命的“叙事”;唐顾闳中在《韩熙载夜宴图》中的“叙事”;清郎世宁“叙事”皇帝狩猎的《秋围图》;董希文的《开国大典》中的“叙事”;“文革”时期集体创作的《毛主席去安源》中的叙事,等等。“叙事”,已经成为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不能绕开也必须认真面对的问题。过去我们常常说,艺术是现实的反映,是情感的表达。但在今天看来,仅仅是“反映”或“表达”,显然已经不够。因为,艺术在今天的社会背景和文化语境中,它的原生性、创造性、表现性、独立性、多元性的不断提升变异,“叙事”的内容与方式,也存在着社会背景差异下的潜移默变,并促使人们必须面对不同的现实,重新思考相关问题。
(二)
“叙事”在艺术的当下情境中,似乎有种渐行渐远的隐忧。问题在于,人们诟病于本土意识形态的模式化“叙事”,并将“叙事”的表面化问题症结,归罪于“叙事”的内在结构,将方式与结果的逻辑混淆,使人们产生“叙事”即“政治”的错误逻辑等式。而事实上,“叙事”的方法论本是多义的,表性、显性、隐性、喻性、感性、悟性、软性、硬性等等,可谓包罗万象,弹性韧性不一而足。所谓“叙事”,也做“叙述”。词典解释是指“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记载下来或说出来的一种语言手段。叙述的基本特点是在于陈述“过程”。人物活动的过程,事物发生发展变化的过程,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构成叙述交代和介绍的主要内容。它是一种表述方法,用以展开情节,交代人物活动和事件经过。它一般包括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结果六个要素。叙述与时间关系最为密切。无论是人物活动的过程,还是事物发生发展变化的过程,都表现出一定的顺序性与持续性,即是“过程”在一定时间条件下进行。而上述“叙事”,主要是指文学的语言手段。
作为艺术的特别是当代艺术的“叙事”,事实上一直都在发生。它与文学手段的抽象描述所不同的是,由形象形态构成的叙事效应,以及观念和问题意识的介入,催生的丰富多样的新艺术语言,从不同角度和不同层面,时时在与我们生存的社会时代,产生着时空对话关系。按文学叙事要求的“六要素”,在视觉图像作品中难于圆满,这是因工具方式差异产生的结果样式的不同,也非判断优劣的依据。这就像同样叙述“淮海战役”,文字方式洋洋万言尚不一定达意,而艺术方式可能就是一幅浓缩战情的视觉图像。重要的不是语言工具方式,而是表达的合理到位。问题还在于,对“叙事”对象的遴选,对内容现象的过滤,对时效节律的把握,以及对呈现结果的有效控制,常常对当事者产生难于想象的困扰与迷惑。特别是对重大事件的即时和有效的反应,也在考量“叙事”者的才学修养的深度和社会责任感。这其中的难点,在于切入的角度选择,问题意识的彰显,和对素材资源的深度推敲,视觉符号的恰当把握,视觉反应的充分估量。很显然,只有充分重视艺术表达的视觉特征,才能够准确把握其语言使用规律。
(三)
难点还在于,对重大事件之“重大”性质的评估与厘定。关键是,方法与标准由谁来制定,以及可操作性的理由和无争议性。上世纪50年代,围绕着“三反”、 “五反”和“总路线”、“大跃进”等一系列政治运动诉求,艺术“叙事”责无旁贷地围绕上述“重大”事件进行。60年代的“学雷锋”、“四清”、“文革”,也强势成为重大叙事对象。70年代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粉碎四人帮”、“十一届三中全会”、“恢复高考”等重大历史事件,也必然成为艺术“叙事”的首选内容。在当时的时代情境中,个体意志必须服从集体意志,个性存在将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而在艺术“叙事”的内容选择,语言方法的使用等方面,也存在着政治需要的规定性和规范性。“服从”,常常是艺术家们必须面对的尴尬现实。历史进入到80年代,艺术个性表达权的逐步复位,才使得人们看到艺术多元叙事的本来面目。而问题还在于,在文化多元的新时期背景下,还有没有重大事件?艺术“叙事”应该怎样做出反应?在个性化成为新时期的一种文化时尚时,面对重大事件特别是公共事件,艺术的责任性、道义性还有没有重塑的必要?
(四)
“5.12”汶川特大地震,是一起十分典型的公共灾难事件,也是当代艺术“叙事”的重要人文资源。在南北向超过三百公里,东西向逾五十公里,总面积超过两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上,四千多万生灵遭遇举世罕见的自然破坏力,瞬间夺取了众多鲜活的生命,改变了人们曾熟悉的一切,留下了无法抹去的血泪记忆和心灵创伤。我们注意到,灾害发生后很短时间内,各路“艺术”便已开始尝试多种多样的介入。但遗憾的是,这些“介入”,不是用摄影方式对灾难现场进行直接记录,就是用传统艺术手段将对象直接复制而成“作品”,不仅违背了艺术的创造转换原则,也违背了对受灾民众的人格尊严敬畏的普世人文精神。这里涉及到两个尖锐问题:一是“叙事”所必须的深厚的艺术学养准备,而这正是许多艺术家所缺失的;二是对突发重大事件特别是公共事件的严谨的人文态度,这也需要良好的对社会、历史、法律、道德、宗教、生态诸学科的研究与储备。在准备不足或不当的前提下,匆忙“叙事”,往往事与愿违,劳民伤财。
针对“5.12”灾难事件,艺术何为?怎为?这是许多人都在认真思考的问题。难点在于:尺度的弹性把握,角色的理性转换,现实问题的应对智慧。很显然,本土艺术“叙事”的“过去时”,早已不能胜任“现在时”。依照过去的“经验”, 艺术“叙事”,大多是在意识形态的价值平台上,按照政治宣传需要“定向”进行的。而我们今天面临的,是在世界经济一体化,文化多元化的国际生态背景中的复杂的新现实状态。在此背景中,当代艺术合乎逻辑地生长,务实求真地发展,反应了时代的需要。当代艺术为丰富我们的语言机制,强化问题的针对性和表达力度,提供了太多可能。特别是对重大新闻事件的智慧反应,也显示着其非凡的力量。同样是“5.12”主题,出现了别出心裁的差异化表达。原弓的艺术个案,因在其构思准备阶段,以及到灾难现场的资源调查搜集等工作,本人了解较深,愿意剖析其作品的思想构成、技术构成、表现构成,为问题的揭示,提供一种综合文化采样,借以丰富对相关问题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