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文学术有着“我注六经,六经注我”师承传统,加之大学的不独立、学术界的浮躁氛围、应试教育的泛滥,大多数介入美学的学者,对哲学、美学、艺术本无兴趣,少有人因个人兴趣而入门文史哲,美学对学生的吸引力是研究生文凭,至少今日大学美学教授是为了文凭涉足该领域,在心不甘、情不愿的状态下进行他们的美学教研工作。照这样的人才入门模式,显然不可能出现王国维、朱光潜、宗白华那样硕果累累的学者。在急功近利的学术风气下,中国美学家数量堪称世界之最,可取得学术成果却微乎其微,更别说创立中国美学体系。可以说,当前中国美学界显得不务正业,只在民族主义热浪上煽风点火,不是陈辞滥调的“天人合一、意境非凡、气韵生动”便是铺天盖“民族身份、传统文脉、文化殖民”。
考察当代中国美学家,他们大致上出生于40、50、60年代,身上的“马屁味”多于“学术气”;“文革性格”多于“五四精神”。这些人不论他们治学、从商或做官,行事作风都无比霸道,为了个人达到目的常是不择手段,好像在报复这个时代、在惩罚这个世界。溃烂的社会风气,几乎淘汰了那些善良正直、人格独立的知识分子,他们不是被迫地出局就是自觉边缘化,得势当权派不是道德破坏就是麻木不仁,学术风气如同社会风气一样腐败不堪。在历史传统与社会制度不利于学术思想自由健康发展的情况下,学者们自觉意识唯有的学术底线和文化良知,否则整个人文思想界不止是脆弱的,也是极为危险的。
当代视野下的世界美学
从当代世界美学状况来看,它已是一门艺术史和思想史的考古学。美学的科学体系形成于古典主义衰落和现代主义兴起时期,它以简陋经验理论分析审美起源和研究文艺现象,其局限性就不言而喻。随着形而上学的历史退场,美学悄然休退,当代文艺理论连同当代艺术一起建构发展,审美不再是艺术的核心主体,只是历史技艺和传统艺术的普遍方式。美学在中国处于重要的学术地位,它是文化艺术和学术思想普遍落后的主要表现。
美学历经康德、谢林、黑尔格、鲍姆嘉登等人共同努力,建立了一个庞大形而上学体系,它的历史局限性和工具原始性是显而易见的,必然被新兴的现代学科取代。审美意识起源及其原理曾是传统美学的重要对象,随着现代生物科学、思维心智科学、语言哲学和先进仪器的发展,传统美学的经验之谈便失去实际作用意义。考察现代文艺理论,美学从中占有比重实在微不足道,这与现代艺术形成一个无所不包的开放体系有关。因为如此,当代意义的美学家已是跨学科的文化学者,他们不可能限于狭窄的审美领域继续照本宣科。当代美学转向对人类自身生存状态的关照,如生态环境、文化比较、日常生活和审美文化,自然地理形成民族国家和历史人文的特殊性,它已是一种过去式和完成时的文化考古学范围。国外美学家普遍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热衷于生态环保、文化研究、世界和平、两性平等和社会包容等实际领域研究。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世界美学大会上,与会者达成共识就是承认“美学已无法解释当代艺术现象”。当代艺术批评家和理论家少有从审美立场去考察艺术作品,更多是从社会文化与哲学视野去关注艺术。近几届世界美学大会议题,持有一种文明调和论的思想立场,不可能像中国这样大量制造垃圾论文和噱头口号,并鼓吹民族主义思想和建立国家特色的美学体系。
美学在中国演变为民族主义的道场理论,不外是学术思想的滞后和传统势力的强大。美学成为极权主义的诠释理论,捍卫几千年的历史封建传统,并以民族性、地域性、特殊性、差异性作为中国现有文化矛盾和社会问题的合理化注释,无视全球化整合力量将带来了全新的世界矛盾和秩序结构,其本身就是历史创造本能的表现。假如今后世界无法突破自然或人文的国族边界,那人类历史就此走向尽头。当代世界发展恰恰证明了历史的开放主张。“中国美学”作为一个特定范畴,如同印度美学、希腊美学、日本美学一样具有普遍性。民族之间审美差异是基于过去的自然地理所形成的人文形态,决不是静止僵死的恒定模式。
可见,中国美学界誓言建立中国美学体系,它完全超出了“中国美学”的学术范畴,旨在推广“最民族的就是最世界的”狭隘民族主义,为极权势力和保守文化助威呐喊。但凡有创造力的学术思想及文化艺术,必定给人类世界带来更多建设性的可能出路,解决各种矛盾难题,而不是将历史推向狭窄的死胡同。(2010年8月2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