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转向又成为一个问题,每当艺术界中出现让艺术转向社会,而不是让艺术回到艺术,或者语言的声音,就会引起相当的敏感,其实这种敏感不是唯独于中国的现象。
把艺术的社会学转向与“中宣部”相联系也不合逻辑,因为这个机构并不存在于每个国家。如果把艺术的转向,解释为一种可以人为设定的新方向,这就关系到了存在于艺术中的“权力”,后者的本身就可以是一个社会学问题。因此,如果说因为存在的“艺术霸权”,艺术就应该告别社会,那也显然不对,因为社会学,和社会学中的问题不是一个概念。就如“庸俗社会学”这个帽子式的名词,可以是一个值得探讨的社会学问题,而绝不是某种“高贵社会学”的反义词,或社会学的代名词。
如果要质问艺术有没有方向,还不如问艺术是不是存在,因为只有存在才需要面对,你面对的就是你的走向。如果要问艺术需要不需要方向,还不如问需要不需要反思,就如行走,每走一程,就需要思考,以免于撞到南墙。
艺术家有理由怀疑、质疑艺术乃至社会的说教,也有理由确立个体的社会乃至艺术价值。以此,艺术家就能够基于自身价值秉持社会的理想,和作为思想的艺术表达。就如内格里所说:
“反动者与革命者之间的差别在于:前者否认世界的大众的本体论的空虚,而后者则确证这种空虚。前者因此也就在修辞上操作,后者则在本体论的层面上工作。前者对这种空无避而不谈,后者则饱受此空无之苦。前者把世界的舞台还原为一种美学的装饰,而后者则实践地理解世界。结果,只有革命者能够实践对世界的批判,因为他们与存在有着真实的联系。因为他们认出了这点,即创造这个世界的正是我们,是其所是的人类。因为它(世界)对意义的缺乏也是我们意义的缺乏,而它的空虚也就是我们的空虚。”
这里的“前者”是指向那些将艺术用于掩饰自我,乃至掩饰社会,而忽视、掩饰、回避现实的真实和严峻的现象。而艺术的介入就是对于虚拟社会,乃至虚假现实的批判和否定。不把艺术仅仅当作艺术,而是当作对于生活的表达和解释,这也就是对社会的反思。
因此,艺术的社会学转向,是说艺术需要走向一种还原的、当下的、现实存在的现实主义。这里的现实主义是一种态度和精神,是基于每个艺术家个体自身在现实社会中的定位,是艺术家个体自觉意识的体现。作为主动的姿态,介入社会的艺术是对现实,或社会的反映、干预、质疑、改造。这样的艺术不是单纯的反映论,而是主动论,它为真实的当代艺术寻求判断原则,它要确立的是作为价值判断的当代艺术,而不是确立作为形式主义的当代艺术。
社会学的后现代批判
说到艺术的社会学转向,就特别需要重新认识“现实”,以及现实与艺术理论的纠缠。
晚近的社会学理论家Zygmun Bauman 在其《流动的现代性》( Liquidity Modernity, 2002 )中,清楚地指出,当前人们所置身的现代性形式,“现在”已意味了资本主义的质变,亦即:资本主义已经从“沉重”的( heavy)转型到了轻的( light),从固态的(solid)转型到流动的(fluid )、液态的(liquid)或液化的 ( liquefied)。在Bauman 俨如第二次巨变( the second great transformation)的历史诊断下,古典的批判理论业已失效,必须另谋他途。
面对新的政治经济现实变迁, Bauman 在目睹一个“旧时代”的凋萎时,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在其规范价值上不予同情,甚至对过去的已死鼓盆而歌:“那个重的/固态的/系统性的现代性,充满着极权主义的倾向。 在那个现代性的基本偶像中,正是福特主义的工厂( Fordist factory ),将人类简化为简单的、固定的动作,它意味着人们只有机械地服从它,所有的自发性和个人创造性都被禁止进入;这正是与韦伯理念型近似的科层体制( bureaucracy ),… 正是全景监狱( Panopticon )… ; 正是老大哥( Big Brother )… ; 正是古拉格( Gulag )… ”。
70 年代以后,随着理性改良的凯因斯国家— 福特主义工厂的危机,整个论述氛围明确的转向了新自由主义。哈维(Harvey)同詹姆逊都以1973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即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的瓦解)为后现代时期的开端。资本国际化流动这一经济全球化趋势,由此成为后现代文化现象的策源。哈维发现自此以还,人们对时空的体验有了戏剧性的改变。进而言之,空间甚而可视为一种美学范畴:
而与之相应的,则是社会主义、劳工阶级运动、***这些曾经镶嵌在一起的,“重的”现代变迁动力变得相形黯淡失色,既受制于新自由主义霸权,也受到反对“国家主义”的的压迫。
崛起于80 年代的新自由主义,其拥护的激进自由市场对应了一个极端的个人主义认识论,更建构出一种 “民萃式平等主义” 的乌托邦承诺。事实上,“只有个人,没有社会”这句柴契尔夫人名言,在某种程度上即可被视为内在于新自由主义纲领。由于新自由主义刻意地把 “市场-个人” 安置在 “社会(与国家)- 阶级(层)” 的对立框架中,更由市场与追求 “自由” 的措辞合而为一,成功地在道德上进行了更新与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