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蝉声依旧,我站在易鹤达画前感受并思考着画中的“圆”,观其圆之瞬间,唯觉心平如水,神旷怡然,思绪若乘飞夏日屡屡微风而飘离了喧嚣城市,蝉声一起消散在渺茫寰宇,俯视涣涣空宇,似乎悟到了什么:
一根平凡线条,永不停息地向着未知数做着轮回运动,其结果,展现出了时间运动轨迹并组成了一个空间。
静观易鹤达之“圆”,联想到了:日升月落、朝夕更替、血流脉动、一呼一吸,迷茫困惑人生亦有几分澄净明,嘈杂凌乱世界也能得到片刻宁静。
我以为,此非绘画魅力,而是画圆圈的人,用了很大心力所致罢。
一、易鹤达
易鹤达皈依了佛门,每天吃斋、诵经、思考,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画圆。
易鹤达有两大嗜好,喝茶、抽斗。易鹤达画圆,很可能受到这两大嗜好启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冲泡茗茶必定在茶盘上留下一圈圈白黄色茶渍,烟出口腔或鼻孔必定飘出朵朵中空气圈。茶渍和烟圈就是生活本身,当然,茶渍和烟圈都可能被赋予或这或那的哲学、宗教意义。
据说伟大佛陀嗜茶,未曾得到考古学确切考订。依据冈仓天心《茶之书》所言:“每一位伟大的茶人,都是禅的子弟”,而每一位伟大的禅宗子弟大抵都会是茶的嗜徒,因为,茶能帮助他们进行趋向空明的禅思。易鹤达介绍我结缘的三位五台山僧人皆好饮茶,不但爱品茶,更能明了出一番禅茶之味。中国之茶史,与禅宗渊源深厚,乃是禅宗文化和道家文化两相融合的产物。禅,源于梵文Dhyana,意为:静虑,佛家六种解脱方法——“六度”之一,六度包括:施,戒,忍,精进,禅那,般若。佛陀为什么嗜茶?话说,禅宗僧人半夜参禅,困了,用茶提神,久而久之,赖上了茶。佛门主张“清寂素静”,想必,茶也是很“素净”的,原来,茶道同样是讲究“简素清净”的,这便是茶道本质。认识到了这一点,喝茶不必讲究工序严谨正当,不必讲究茶具精致悦目,不必讲究茶品质量高下,一间破旧茅草屋,四垣白壁,一床草席,一个杯子,几片干茶叶,热水冲泡,谁能说这不是茶道?每每说起茶道,不能不令中国人感到遗憾,因为,如今,品“正点茶”论“正跟道”只能到东洋日本。在日本,茶道,作为宗教仪式被尊崇,是“一种对‘残缺’的崇拜,是在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所进行的温柔试探。” 皈依佛门的易鹤达,最能体会“佛陀嗜茶”之真谛。易鹤达工作室中,除了工作痕迹,就是茶具和烟斗。显然,在易鹤达生命中,诵经、画画、喝茶、抽斗,一样的神圣。
易鹤达家中烟斗数枚,每每得空必是叼斗静抽,抽斗须费上半天功夫,他说:“抽卷烟,不香。抽斗烟,每抽完一次,要仔细清洗烟斗,要不然也不香。” “抽斗、喝茶跟画画一样,是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想到电影《春田花花同学会》中对人生“真谛”总结,阿妹跟麦兜结伴到海边散心:
阿妹:麦兜啊,你是不是还想做OL(办公室女郎)呀?
麦兜:妈妈不准啊。她说我要传宗接代。
阿妹:那你想做什么?
麦兜:还是去做救生员吧。反正我有一条泳裤。
阿妹:可你不是很怕死吗?
麦兜:原来做救生员也没有多少人要救,整天只坐在那儿。
阿妹:你不怕闷吗?
麦兜:什么闷啊?
阿妹:就是闲呆着,闷得发慌的“闷”啊?
麦兜:不怕,真是闷了就买些零食放在嘴里,吧嗒吧嗒。
阿妹:你只想着吃啊,吃完了怎样?
麦兜:拉屎啊。
阿妹:笨猪。我是指生活意义,“真谛”那些东西啊。
麦兜:哦,“真谛”呀。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吃家乡鸡。一打开,你知道我啦……手套没带就去抓鸡,我妈就骂我:“你个臭小子,不洗手就去拿鸡?等会儿到处痒,痒完了,再去拿鸡。好了,一会吃完就急着要小便,手拿过鸡就去抓鸡鸡,掏完鸡鸡就继续拿鸡,第二天就死鸡的样子跟我说:‘妈妈,我的真谛起疙瘩了’。当然起疙瘩了,臭小子。拿了鸡不洗手就去掏‘真谛’,给你涂药膏还哭鼻子:‘好难受,我的真谛好难受呀。’活该,不用可怜你的‘真谛’”。
阿妹:我想你说的“那个”……不是真谛。
麦兜:我想我只有这个“真谛”。
花了好大篇幅介绍《春田花花》麦兜的“真谛”,与易鹤达画圆有点儿风马牛不相及,细想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真谛,或伟大,或渺小,无论“真谛”多么伟大,最终都要归回吃喝拉撒等生活琐事。寰宇和微尘无别就是这个理儿。寰宇回归微尘,微尘构成寰宇,如此循环往复便是“轮回”。由此“真谛”及彼“真谛”,到无所谓“真谛”,也是“轮回”,即“圆”。易鹤达无所谓画什么,也就是想画一切,不可能画一切,所以画“轮回”——“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