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就是用有机玻璃复原北京城被拆掉的九个城门。这个工作方式是他一直惯用的工作方式，只是他这次比较贴近我们这个团体。中国由一个帝国转变为现代民族国家后，丧失了什么东西、失掉了什么东西。每个作品都是代表一个问题的方位，汪建伟探讨的是政治空间，政治空间的象征意味：观礼台放在天安门的旁边，可能是最容易被视觉忽略的，但它的象征含义恰好是最强的。隋建国的《环铁》，原来他想的只是北京环铁的事情，我们把作品拿到这个系统中，就变成中国的一个铁路史。我们这个文本非常厚，每个人的作品都延伸成非常多的档案资料，譬如王广义是汽车史的档案。隋建国就是铁路史的档案。汪建伟就是中国政治空间史的一个档案。曾力就是做中国的三线工程，他就是关于中国三线工程的档案。卢昊就是关于北京城历史的档案，如果说我们做展览的特点就是强调背景文本的延伸，这正是中国当代艺术所缺乏的，大家容易关注一些轰动性的作品或商业化的东西。

潘：对，这也正是我想问的，您怎么看待中国80后的艺术家，在我感觉就是80后艺术家还是比较浮躁的，例如现在北京艺术圈的扩大，感觉有些不是为纯粹的艺术而去创作。

黄：浮躁不止是他们有，所有人都在浮躁，50年代出生的也有很浮躁的，80后的也有不浮躁的，我一直不赞同用年龄来区分人等的方法。80后给人们的这么些印象，其实很多都是社会学强加给他们的，是概念化的。我还是习惯针对具体问题微观而论。我有一个看法不一定对：看艺术家不能只是看他一两件作品，而应看他一段时期的作品，因为一个好的艺术家不可能就出一两件好东西，艺术有它自己的历史语境，艺术家也有他自己的历史语境，对还没有能力形成自己独立语境的艺术家你是无法进行历史判断的。比如有些艺术家，在国外混了好长时间没出什么东西，突然回来一下子就出名了，这就可能有问题了。如果真是好艺术家，比如黄永砯，他每年都能拿很好的作品出来，不会突然出名的。他在国外是这样，在国内也一样能做出好的作品。所以这就是一个问题，跟年龄无关，与时代有关。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不是一个好的艺术时代。我们的时代强加给艺术的东西太多了，政治、新闻、商业强加给艺术的东西太多了，。这个时代赋予了新闻型艺术家太多的机会，相反很多真正实验性艺术家却不能成为这个舞台的主人。问题在于这，而不在他是哪个年代的人。我也看到许多优秀的80后艺术家，但我觉得他们还需要时间，也许很多人说我保守，只会做成名艺术家。恰恰相反，很多艺术家，我跟他们认识的时候他们还并没有获得艺术史的声誉。比如王广义，我们相识那么久了而我几乎从来没写过他的东西，如果没有找到一个好的角度我宁愿不做。张培力也是认识很长时间，有很多机会做他的展览，为什么拖到这次才做，因为我觉得我遇到了他最好的作品。

潘：对，有些艺术家的个展不是随便做的。

黄：恩，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看这个作者的历史过程，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我也看到很多好的70、80后好的艺术家，包括一些四川艺术家。我也一直在观察，当他们到了北京就变了，突然就很商业，很时尚，我也不会去说他，只能可惜。

潘：艺术圈里有这么一个说法，批评家、策划人有某种义务、职责去指点艺术家的发展方向。

黄：我觉得这个不是批评家力所能及的，批评家也没有这个本事。策划人更不能。所以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批评家或者策划人，完全不是因为谦虚。作为一个职业策划人是不会像我这样看艺术家的，因为那样的话就没饭吃了。而且我不是个敏感的人，也不太关注信息，所以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做历史研究的人去看人、看物、看事、看作品。

潘：如果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因为某些因素而变质了，会不会很可惜?

黄：这是他自己的事情。80年代很多艺术家，为什么后来就剩那几个，这就是历史淘汰的一个过程，很多艺术家禁不住诱惑，这个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能说这个时代不好，诱惑太多，作为艺术家的敌人太多了，很多艺术家把成功寄托在某一个类型的策划人、批评家、杂志、画廊，最后都可能消灭他们，也没什么可惜，最后肯定有好的艺术家留下。

潘：今年爆发的金融危机使整个社会态势都比较紧张，您怎么看艺术圈未来的发展?

黄：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金融风暴可以让很多画廊倒了，很多作品降价，可是它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追求新奇和名利，它不会因为一场金融风暴而改变的，它可能会换另外一种方式。一个人生活在这样时代是幸运也是不幸：视乎你的立场和角度，时代是无法改变的，但泡沫消失后也许会让有些人清醒。就我个人而言，虽然我不关注市场，但是我也不会去反对它。当代艺术不是一个大写的东西，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定义和心理标准，这是关乎个人而与集体无关的事情。不要认为金融风暴来了就会改变什么，人都那样了，基本价值观是改变不了的。

潘：黄老师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黄：每个人其实都是根据自己的条件选择路径的，我原来做研究，后来发现那并不符合我的性格，但是你要让我做一个真正意义的策划人或者领袖什么的，我也做不来，根据自己的条件做点自己感兴趣又能做的事情吧。

潘：其实圈子里还是默认您的身份。尤其是您在南方做了那么多事情。

黄：现在我们中心已有一批让人信任的年轻人。你看他们都是大学、研究生刚毕业，有很多在大学期间并没有接触当代艺术，到中心来就马上建立一个团队。他们的责任感和专业感都很强。为什么我从来不用80后来划分，因为我这批团队都是80后的。他们的成熟度、专业的投入、献身精神其实比上几代人还要强，我常常觉得这是我个人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