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据悉,您是西安美院最勤奋的艺术家之一,每天坚持创作,有自己创作的风格与追求。西安美院现在规模越来越大,作为院校都希望培养多元化的人才。请问,您的个人创作和学院培养多元人才之间有没有矛盾?您是如何处理这种关系的?
王:我认为,学院院长必须是学术带头人,这对院校非常重要。学校的基本模式是学生求学、专家治学、校长治校。学生求学体现在“以生为本”,专家治学体现在“教学主体”,而校长治校体现在“顶层设计”的办学理念上。专家如果在艺术实践中不深入思考一些问题,比如传统和当代,艺术形式和内容的表达,个人风格的构建等等,不梳理中国的历史文化,不思考未来的发展,不占领学术制高点,这个学校的学术和专业就值得质疑。我极反对外行领导专业院校。作为院长,作为专家,必须要对学术有足够的重视,自己的艺术实践一定要有高度。我强调系主任一定是这个系里专业最优秀的学科带头人。
郑: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在一些重要的国际展事上,像卡塞尔文献展、威尼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以及国内当代艺术大展上,比如广州三年展、上海双年展中,很少看到陕西籍的艺术家和西安美院的艺术家出场,请问,您对此有何评价,据您了解西安美院的艺术家对此有何想法和打算?
王:这个提问非常好。当代性这个话题是绝对不能回避的,它是历史的必然。中国艺术创作肯定要往前走,不能搞倒退。问题在于如何看待当代性,当代性的概念是什么?是北京798展示的那些艺术,还是充满西方文化内涵、审美标准以及价值观念。所以不能简单看西安陕西籍的画家,参与当代艺术展事的人员数量,这只是表面现象。问题在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关注点在哪里?什么才是中国自己的当代艺术创作,这是核心问题。
中国目前的当代艺术现状是什么,我觉得多数作品体现的是西方的价值观与审美趣味,是西方体系的中国挪用,有的甚至就是拿来主义直接模仿,这个是普遍现象,非常要命。
举个例子,同样是华裔法国艺术家,我喜欢赵无极,不喜欢朱德群,因为朱德群的语言是西方的,而赵无极的语言是东方的,东方的哲学与智慧在他作品中得到充分表达。回顾现在的中国当代艺术,如果把无聊、麻木、无赖这些劣根性放大了在艺术中加以表达,认为它是中国人的主体精神面貌,这未免太荒诞了。现在理论界、批评界还未对此现象进行很好地分析。
郑:中国社会处于复杂的社会形态中,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以及后殖民文化语境。
王:不能排除西方文化用资本对中国的主体文化进行冲击与改造。对于中国现代性问题,我个人充满忧患意识。上世纪60年代,提出什么是当代性的问题?那时黄胄的画出来后,邓拓写了一篇文章叫“黄胄绘画中的三新”:思想新、意境新和画法新。艺术手法新,难道不叫当代性吗?创新就是当代性。
郑:当代性是在问题意识中的创造性。
王:每一个时期都有创新与当代的问题,李可染把光引进创新中国山水画,是不是当代?傅抱石、石鲁的新山水画是不是当代?钱松嵒《红岩》的崇高、《常熟田》的新江南,较之于四王是不是当代?他们主要是针对传统艺术,提出当代的命题、当代的概念,而且是站在中国文化脉络之上理解当代。改革开放这个时期,西方对我们冲击得很厉害,现在,当代的标准往往是按西方的价值观和标准来评判的。我的理想是:“西安要引领中国的当代艺术”。在西安这个地方引发了关于当代性的思考很有意义,什么是中国的当代艺术?中国当代艺术要传承中国什么样的审美标准?我们要直面问题,而不是回避。为什么我要谈重在“开今”,就是谈怎样关注当代,“开今”的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就是对中国当代艺术到底是什么,一定要进行理论探讨。
郑:您关注的是西安美院怎样利用历史积淀的优势,走入到国际文化建构的前台去。也就是,如何把地域文化给予西安美院的艺术资源和当代艺术创作进行转换。
王:西安这个地方,如果没有深厚的传统文化根基,就不会有扑面而来的中国气息在里面。
郑:您认为西安美院要建构什么样的学术平台,以便把自身的文化判断和目前取得的创作成果呈现给大家?
王:西安美术学院作为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同时又是汇聚精英的地方。不管是艺术实践,还是艺术理论,我们都吸收了一批优秀的学者,当然学校的当代批评理论这块还相对薄弱。
西安美术学院有国家名师,有精品课程,无论是抓质量工程还是教学评估,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但这还远远不够。最终还是需要落实到对人才的培养,出作品,出人才最重要。因此,以后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努力建构当代艺术批评与创作平台,把培养艺术的实践人才和理论人才紧密结合,实现理论与实践互动,以西安为平台引领中国当代艺术理论和创作的本土生发。我愿意为有识之士搭建广阔的学术平台,在这里与大家一起进行分析、探讨、研究、能够预示未来学术发展方向的当代思考,从而推动西安美院的良性成长。
郑:现在院校之间的竞争实际上是人才建设,打的是没有硝烟的人才储备战。
王:是啊,刘备为什么三顾茅庐去请诸葛亮,有人才就可以得天下,有人才就能够占领学术制高点,这非常重要。
郑:王院长还有其它想谈的问题吗?
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领导作风。如果领导太强悍,就会扼杀集体的智慧。所以办学与管理学校要讲究方法,要有团队意识,注重团队建设。团队的重点就是以专家、教授、名师为群体的核心力量。一所学院,肯定要有一批具有号召力的专家学者,它是成就一所名校的灵魂所在,学生就是奔着这批人去的。
另外,管理团队也不容忽视,现在教育规模比过去大多了,如何把学生的思想工作做好,把学校的管理制度定好,让专家,学者安心搞学术也是一个关键问题。怎样才能做到民主管理、科学决策,让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话说尽了才能有科学的决策,如果大家不说尽,不敢说,或者不想说就麻烦了。不想说意味着领导不务正业,这个学校没劲谁去说,都不想说。不敢说就是领导作风霸道,所以不敢说。不敢说,不想说就不能形成良好的学术氛围,就不能让纯净的气场贯穿在学生的求学当中,贯穿在专家的治学当中,贯穿在校长的治校当中。
说到本质就是四个字“求真务实”,再四个字“内涵发展”。“内涵”就是不做表面文章,“求真务实”就是秉持科学精神,不是喊喊口号,搞搞假大空。如果教师没有良好的求真务实精神,就不能教给学生求真务实的精神。因为我们是教书育人,不仅仅是传授知识。
所以我常说,谁能聚四海之贤,谁就能办一流大学。作为一个领导者,同时又是一个艺术家,就要有宽广的心胸,不能嫉贤妒能,看不得别人有高见,集体智慧太重要了。西安美院今后要以特色和质量为立校之本,注重“内涵”。从长期来说,就必须提高软实力,不注重“内涵发展”,过几年就被掏空。前面喊几年还热热闹闹,再这么喊下去就枯竭了,不垮才怪。
“求真务实”就是把一些想法真正落到实处,才能慢慢聚集力量,达到预定目标。 关于“内涵发展”,现在我们还要进一步展开谈,它需要真正进入到课程体系,进行教学讨论,专业分析,在实践中反复验证。西方一两百年的教学实践形成完善的体系,按照体系进行课程设置,再经过几代人的论证进行补充和修正。
我们现在才开始构建中国自己的教学体系,还没经过实践的反复论证,所以更谈不上有多少成果,但不注重“内涵发展”,最后肯定就跟“大跃进”一样喊口号,只有害处,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