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能累是因为你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东西还没有释放出来,而那些东西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恰当的瞬间作为出口。
邱:其实在创作中,画面一直都在引诱着我。就像有时画累了,我已经不想画的时候,它又隐隐透露出来一种信息,非常吸引我,然后开始接着画,就是这样一个反复的过程。就像生活一样,它也在随时随刻在引诱着你。
徐:我们都上了生活的钩,心甘情愿但也无法抉择。
邱:恩,我特别喜欢这种被引诱的感觉。但我也不想评价这种引诱是否正确,我只是充当一个被引诱的角色,在绘画过程中,说严肃点就是留下了战斗和挣扎的痕迹。还有,为什么说累呢,累是因为你已经无法支撑——那就是你自己了,不是别人。我有一句特别喜欢的话:画面的个人性是体现在一种危机当中,也就是说画面在一种危机感当中才是本质的自己。
徐:你的作品其实带给我的感觉,也是会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是刚经历过一场梦魇,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到底梦见了什么,但是残存的感觉却是无比的真实。一切都是恍惚的,但是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庞大的力量。
邱:当一幅画被人看到的时候,已经远远不是它本身了。艺术家画画就像人给自己穿上衣服一样,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外壳,甚至就连作者自己再看到的时候也是一个外壳。我不知道是我自己这样认为还是很多人会有这种感觉,我有一种满足感,就像捉迷藏一样,谁也不可以认识你,但你知道。只有自己看到过自己外壳以内的东西。看见过,但是别人不会看到。
徐:那你都看到过什么呢?
邱:...........(沉默) 不知道。每次都在变。
徐:你刚才说到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外壳,就连自己再看到的时候也是一个外壳,我觉得很有意思。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面对“意图和效果的裂缝”,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在这聊天,都会通过一些方式来传达我们的信息给对方,但是我们所传达出来的那个东西,是对方不可能完全按照我们的意图方式来理解的,也就是说当我接受你传达给我的那个东西的时候,它已经不是那个东西了,或者说已经不存在了。
邱: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们已经在自己的“意图”中筛选和放弃了很多东西。
徐:恩,整个过程都是无意识的。
徐:那最近创作有什么新的想法么?
邱:我画画从来不需要想法。真的,很奇怪,但是我就是这样。我画这个人,已经两年了吧,画了有两三百张。有些人会问我这样厌倦不,我就会说你是画画的么,如果一个人已经厌倦了一件事他会去做吗,我又不去展览,我也不去卖画,画画对我来讲就是一种快乐。怎么画都不重要,每个人都是这样画的,关键是你什么时候停下来,这个太重要了。就像出发去远行,怎么走都可以,要去的地方不一样,但是有一个直觉会告诉你该在什么地方停下来。
徐:那你是怎样判断你画得是否进步了呢?
邱:因为我已经不在我的画里直观表现我的感情,我的喜怒哀乐,这种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它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就像一些人觉得我画一个人会不会很枯燥,那是因为他总是希望从一些外在的形式上寻找一种意外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在画的时候,它不是我要的,所以它变不变对我来讲无所谓,它不就是一张画嘛(笑)。对于画,外观是很不重要的。
徐:恩,看你现在谈的这么随性轻松,但在实际生活当中是否也会面对很多物质方面的压力?
邱:对,一直有,从画画到现在。只要是烦恼的话,也是没钱买画框,没钱买颜料。所以以前二百多张画全都放坏了,当时放在一个很简陋的小仓库里,赶上下雨全泡了,后来就全发霉了。那些画我三年都没去看过。
徐:那些画都是什么时候的?
邱:都是大学毕业到05年左右的,大学以前的画都让我已经涂了。
徐:涂了?
邱:对,我很喜欢涂自己的画。可能今年我画的画明年我不喜欢了,我就会把它们都涂掉。就像这次带来的画,有很多都是一直在涂,一直在改。每一次重新画都是彻底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