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力钧 六表情之二
个人品牌:“四两拨千斤”的运作机智
BM:在你的“光头泼皮”风靡之后,大家总是说,你是第一个懂得将自己和自己的作品捆在一起营销的画家。
F:这可能是非常合理和非常可以理解的想法。的确,对我个人来讲,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之所以有很多机会,是因为我是一个新物种,我说“放弃我们自己的财富是一种罪过”,于是可能动物学家对这个新的发现更感兴趣一些。
对我而言,由生命本身延伸出来的东西非常有它的魅力,它是唯一不断重复又不可替代的生动体验,可惜把它作为创作原始动力的人并不多。这很让人遗憾,为什么最重要、最丰富的东西没有成为创作源泉?却把皮毛的、自己不是充分拥有的作为源泉?这其实挺滑稽的。
BM:相信在“动物学家”的兴趣与宣传之外,你仍然有自己非常独特的一套运作理论吧?
F:很多人说我运作成功,其实这里面有广义的技术问题,第一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圈子很小,很难讲是技术层面还是人的处世天性更多地决定机会的数量.今天的策划人可能是明天的画廊老板,就是这样。做事也有道理,比如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我还是坚持做“幻想狂”,艺术家可以不拒绝诱惑,但过多欲望会削弱作品的震撼力,这是因果。对我而言,挣局部的钱没意思。
第二个层次是对商业的把握:没钱的时候,要500美元还是要留下作品?大展览的时候,你留着多少作品可以示人?出名了,作品卖给私人收藏家还是放进蓬皮杜的大堂里?你的装置作品,一定要很贵、必须给别人添不少麻烦么?别人又为什么要忍受你这样年轻的艺术家?这些细节我必须想到。这种东方的方式,可能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机智吧。
BM:再回到“艺术”本身,你觉得自己作品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是哪些?
F:有点像冯梦龙话本里说的: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人活着,一口气一口气看上去好像根本不重要,但一口气没喘上来,生命本身就不存在了。而这其中,没有哪一段链条是不重要的,包括失败、低潮、受伤害,所有一切对于人的生态对于艺术创作都至关重要。所以对我而言,一步一步,没有断层,这大概是最紧要和最有价值的部分了——光有伟大的理想和天才的火花是靠不住的。
当代艺术所带来的巨大转变,是它关注对当下人们生活状态的描述、思索和讨论,这是中国的传统艺术里所没有的。到现在,艺术最重要的工作,是能够在表象繁荣安定之后看到个人或者我们现实的精神状况、真实处境:独立性和无政府主义应该是艺术家的重要品质。
BM:具体到接下来你在今日美术馆的《时间线索》大型个展,有哪些期待?
F:其实最希望把它日常化,让展览成为日常化生活的一部分。这次的筹备过程中,我们做出了更日常化的安排,会去一些相对偏僻的地方做展览,比如图书馆、美术类院校⋯⋯把高成本、轰动化的惯性给改过来,衍化成我们的毛细血管、喝水吃饭这样的潜移默化,这是我们的长远理想。
BM:你坦言不想成为凡高、高更这类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所以你的生活很丰富,开餐馆、拍电影、写书,投资地产⋯⋯会不会过于食人间烟火了?
F:呵呵,生命是不可以被代替、被规定的。人更多时候处于盲目、盲从的状态下,身体力行地尝试一些新鲜的经验,其实机会微乎其微。(会以怎样的方式影响艺术创作?)简单地说,这跟“喝水小便”的关系是一样的,没有可能凭空来创作,总要有灵感来源。所有生命的开心与不开心,都是一种滋养,对于艺术创作来讲都是好的养分。只是要考虑:它的分寸在哪里?你采集原始材料的量和你创作量的比例是怎样的?需要调整吗?但没有任何人能号称自己的分寸是把握得好的,它是在不断地出错、调整、更正中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