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后,第二个走进卢浮宫办个展的人
上海世博园法国馆前面,排成长队等候的人们隔着波光粼粼的水池或许就能望见,21块钢质画板上有42张孩子的脸,或嬉笑,或哭泣,或恐惧,或平静地与游客对望。当移动到足以看清作品全貌时,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起这些孩子的来历。
没有醒目的作品介绍,没有详细的文字说明,严培明黑白笔触下的《上海的孩子们》,是迄今将700多万名游客引入法国馆“感性城市”的第一件艺术品。
1999年,严培明在巴黎先贤祠举办个展《混血儿们的祭坛颂歌》。那是他于1996年创作的21幅索维托儿童肖像、21幅留尼汪岛儿童肖像,以及1999年创作的21幅奥比维利耶儿童肖像。63幅黑白单色的儿童巨幅肖像悬吊在半空中,从室外延伸至室内,凝成先贤祠祭坛上的庄严。
这一次,一样的尺寸,一样的黑白色调,一样的冷静严肃的视角,这42幅来自上海民工家庭的孩子的巨幅肖像,被认为是11年后的上海续篇。这些孩子跟随着父母从农村来到大上海,携着父辈的城市梦,很可能不能正常上学,时常面对来自社会中层的歧视、社会底层的暴力……他们脸上的疑惑、惊惧,明明白白映照着他们面对的这个陌生世界,而严培明试图用画笔,照出他们“赤裸的人性”。
这个出身在闸北区当年所谓“下只角”、父亲是职业杀猪者的上海画家,是近年艺术品市场上最强劲的一匹黑马。根据胡润2009艺术榜公布的数据:2007年严培明作品的总成交额是3620万元,2008年则是7363万元,涨幅高达103%;而2008年,中国前50位上榜艺术家的总成交额整体缩水25%。他的三件作品《毛泽东--中国的朱砂5》、《在我画室中的肖像--父亲及毛泽东》、《银色的李小龙》在2008年分别拍出1124、867、693万元。所以,一位在拍卖行操练了二十多年的老庄家告诉记者:“严培明,可以买。”
“口吃是我创作的最根本动力”
2009年2月,严培明在卢浮宫举办个展《蒙娜丽莎的葬礼》。在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相距30米的展厅正面,严培明以类似投影的方式,用灰色的笔调延伸了蒙娜丽莎身处的神秘背景。展厅两侧,是垂死的严培明注视着对面墙上他已逝的父亲。
“不装死,怎么能进卢浮宫?”严培明调侃着这幅自画像。卢浮宫以古代艺术收藏闻名于世,现代艺术作品能够抛头露面的机会实在屈指可数。这次个展,使得严培明成为第二位跻身巴黎卢浮宫举办个展的艺术家--上一位,是上世纪的毕加索。
严培明在上海度过了生命前20年。在他的童年记忆里,口吃始终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口吃是我创作的最根本的动力”,在那个为了抵挡一切嘲笑挖苦而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世界里,他在“拼命寻找另一种不用开口就可以说出自己的表达方式”。慢慢地,他似乎发现了属于自己的语言,发现了另一个世界。
他开始在板报墙上狂热地涂涂画画,要么回家为父亲画肖像。第一张素描是对着一张模糊不清的工农兵海报临摹,第一张色彩画画的是四川路桥。渐渐地,他跟一帮年纪相仿的小兄弟呼啸成群,学习画画,崇拜的偶像是当时上海滩的风云人物陈逸飞、夏葆元等等。在18平米的家中,因为他占用了唯一的桌子画画,一家人站着吃了两个星期的饭。
“我就是一个画家,只喜欢画画。”自从找到了另一个世界里的这种美妙语言,他再没想过自己会有第二种人生。
1981年,21岁的严培明没能如愿考取上海工艺美院,但他不愿意就这样丢下画笔。带着自己的秘密语言,他飘洋过海到了法兰西,投奔在那里谋生的舅舅。一落地,先去皮包工厂做工--舅舅能做到的,是让他成为制包匠;接着去餐馆里洗碗打杂;巴黎美术学院又拒了他,这种种失意、艰难和孤苦,他早已习惯。
失意将他领进距巴黎3小时车程的第戎美术学院,这是林风眠曾经求学的地方。严培明不止一次讲起:“第戎美院的5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第戎是座颇有贵族气息的小城,活跃着一群引领当代艺术的先锋者和评论家。当巴黎美院的学生还在亦步亦趋画苹果时,第戎美院连教绘画的老师都已经去做行为和装置艺术了。
学装置的严培明却一门心思放在架上绘画:“绘画是很难的,因为这语言太古老了,大家都懂一点,你要是没有自己的特点和想法很难出来。装置是属于观念的东西,狡猾一点多半可以做成。”严培明当然选择难的。他早年从口吃悟出的秘密语言开始发酵,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视角、切入点和力度。
“我确实是以一个孤儿、流浪汉的身份和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这种生活上的‘漂流’带给我的是一个独立思考、发现自我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才能实现一种创作上的自由,发展我自己独一无二的语言。艺术家要靠自己的观点、手法、语言在画布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