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开始崔岫闻必须到实验室才能使用剪接器材,但随著录影机功能提升,她得以在自己的工作室完成一切工作。崔岫闻一直喜欢在作品中处理裸体、性或自我探索等主题。在一场与Wang Yuwin 的访谈中,她对这方面作了些解释6:
问:妳为何想要创作这类影像作品?
答:因为我心底有个声音叫我这么作,就这么简单。
问:透过这些在中国女性被当作性物的影像,你企图表达的是什么?
答:有关这些将女性当作性物的影像,我并不想在情感或道德的层次上评论什么;我只是希望看到这些影像的观众能自己从这些作品中得到些什么。
问:妳对于女人的性想表达什么想法?有关女人以裸身示人的自由,妳的想法又是什么?
答:女性是否能够以裸体示人,这要取决于时间,地点和场合。
问:那么关于中国女性的性自由呢?
答:这也取决于每一个个别女性的状况,比方说她们居住的环境,或者教育程度等等。中国太大了,我实在很难给你一个绝对的答案。
这些问题本身便暗示着,在中国,这些过去的社会束缚在某些地方依然残存。更重要的是,透过这些以及其他宣言, 崔岫闻表达了她个人不想将作品设下固定意义的想法。崔岫闻希望她的作品所传达的意义是来自影像本身,而非来自艺术家给的格言。她希望这可以使作品不受限于某种单一的诠释,而能够开展出多层次的意义。
2004年,崔岫闻再从录影艺术转向摄影拼贴,将自己所拍摄并且在电脑上改造过的照片放大输出。透过这种方式,崔岫闻改造了达文西的名画《最后的晚餐》。她用电脑将原图中的人物换成穿制服的女学生。这个女孩穿着苏格兰短裙,白色短袖衬衫,打着领结,梳着妹妹头,看起来真美丽极了。
在这作品中, 崔岫闻以怪异的手法,改变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中那些人物的姿势与动作。因为这些都是大家熟悉的图像,因此当它们被改造成现代的面貌时,就显得特别刺眼,特别当这些巨大而多采多姿的图像中的明暗对照绘图法笔触在强光的照射下完全无法显出原作的特色时,更显突兀。置换画中人物的作法激发了多重的反思:首要的就是构图本身的父权和宗教意味。我们不禁要问,在这原图的叙事中,女性被放在哪里?在天真的女学生假扮成原图中人物,以及这则著名的圣经故事中的人物之间,有着明显的落差。作品中所有的人物都是由同一人假扮,我们可借此质问,这些由同一人假扮的各个角色是否代表艺术家本人个性中的各个不同面向。耐人寻味的是,崔岫闻断言人的内在精神是及其复杂的。我们是否都可能同时是叛徒,是弟子,也是遭受背叛的神?崔岫闻的作品以禅宗公案的势态,引导我们对这图像的传统意义提出质问。此外,她的哲学式提问揭穿了主观知识的谬误。讽刺的是,崔岫闻以年轻女孩置换掉基督教圣徒的作法,可说是内化了圣经故事,并且将之转变成当代艺术作品。
渐渐地,我们越来越肯定,那位年轻的模特儿就是崔岫闻的多重身份。在本系列的第二阶段,崔岫闻拍摄了一位年纪稍长,却未达青春期的小女孩,并将她放进好几个不同的情境里。在她2004 年的作品《2004的某一天》系列的一张照片里,我们看到打扮得像个女学童的小孩走进紫禁城里的废街,天空晴朗无云。
在这件作品中,同样的,崔岫闻使用许多传统文化典故。举几个例子,其中的建筑架构令人想起中国古代王朝以及其父权传统;晴朗的天空在西方艺术中很平常,在中国艺术中却很罕见。此外,年轻女孩的装扮样貌显然是目前这个时代的流行。这女孩在她的周围环境对比下显得极其矮小,状似失落无助而脆弱。在影像中,女孩以正面四分之三的身躯示人,眼光朝右下方看去,看起来有气无力。她的制服和前面的作品不太一样:女孩穿着镶着蓝边的白洋装,颈部打上红领巾,脚上穿着黑色娃娃鞋。这袭全白的服装更为女孩增添了处女般天真纯洁的样貌。另外,同一个女孩坐在背景紫禁城的门墙下,同样的面色忧郁。这群人物之间显然毫无联系;外表上看来她们彼此毫无关系,而她们之间的疏离在艺术家的构图下,变得更明显:横向穿越整个构图的颜色,包含了紫禁城屋顶上金色的屋瓦,灰色的外墙,以及空白的红色布条。全图只有女孩的身影稍微平衡了水平构图。在2006 年的作品《天使No. 1》中,主角年龄更大了些,这次是青少女。在构图上,主角被放大,也和观者的距离更近了。女孩站在靠近整幅影像的中央处,穿着相似的制服,只是少了红领巾,站在一片深蓝的水面上,月色高悬,月光洒落在海面,云层在海面上低空飞过,另一方是海岸,右方有一座小山丘。这幅摄影作品在构图元素上和上一幅相仿,同样包括横条般的色彩组合,分别代表着海洋,天空,云和海岸。这些元素成了人物的背景,凸显出人物在本作品中的重要性。微风轻拂她的衣襟,女孩避开观者的凝视,使人感觉自己仿佛正在窥视她。女孩一脸傲气地将手放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