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原创有多重要?
原创在艺术批评中,通常被提到相当高的位置:“对于文学创作和其他一切创作来说,原创性可谓其价值评判的基本标准和重要标准。我们很难想象,一旦抽去这个标准,任何创作还有多大意义,甚至是否还有其存在的理由。”(6)
按这种理解,原创成了艺术中最不可缺,具有天然合理性的最重要的价值。然而,面对一件艺术作品,让我们感动的,并产生共鸣的众多因素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原创吗?
换句话说,原创的作品,或者原创性方面比较突出的作品是否一定会比原创性相对不突出的作品更让我们感动呢?
把原创的价值无限放大,是否就能更有效地解释目前艺术创作中所存在的种种问题呢?
兹举一例:雕塑家隋建国从1997年开始,推出了一个“中山装”的作品系列,这个作品曾经在“原创”问题上受到过质疑,因为另一个雕塑家展望在1994年,创作过一个名为《空灵·空——诱惑系列》的装置作品,作品以中山装为元素,把人体抽空做成18具空壳衣服雕塑。 是否展望先于隋建国用中山装做了作品,就意味着隋建国再利用中山装进行创作就没有了意义,或者作品的价值就因此降低了呢?实际情况是,隋建国作品的“中山装”系列在国内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中山装”不仅成为它个人,也成为了中国当代雕塑的代表性作品。
是否展望先于隋建国用空衣服壳做了作品,就意味着隋建国一定是受了展望的影响呢?如果这种追溯“原创”的逻辑能够成立,那么在1985年浙江美院“85新空间”的展览中,雕塑家王强《第五交响乐第二章开头的柔板》是一件引起了很大争议的作品,它也是用空衣服壳做的。当然,早于王强,国外雕塑家也不乏用空的衣壳来创作的,例如美国雕塑家朱迪思希尔的《没有语言》,就用青铜铸造出空的衣服壳。
在隋建国之后,雕塑家刘建华在1998年也利用空衣服壳创作过“隐秘系列”的作品,这个隐秘系列和他后来的“旗袍系列”也是当代雕塑中的优秀作品。
这个例子说明了什么呢?它说明,同样是利用空衣服壳做作品,王强、展望、隋建国、刘建华等人都做出了优秀的作品,如果仅仅从造型方式、语言材料上探究“谁先”,“谁早”,并不能合理地解释他们各自的作品在不同情景中所针对的问题和所具有的价值。
如果认真研究每一个艺术家的创作资料,了解他们的创作过程,我们发现,既使面对同一种材料,同一种方式,真正有能力的艺术家,完全从中发掘新的可能,展现不同的魅力。从隋建国关于“中山装”作品系列的创作资料中我们发现,他创作这个系列,有一个非常完整的思想形成,形式探求的过程。(8)如果仅仅从“空的衣服壳”与其他艺术家在材料上的重合,就认为不原创,显然过于简单化了。
正是因为这些雕塑家共同利用衣服来做作品时呈现出的差异,才使当代雕塑充满了魅力。“阳光之下,并无新事”,世上的事物就那么一些类型的,如果每类东西谁先用了,谁就占有了专属权,那艺术的路岂不是太狭窄了!
目前在艺术界,“比早晚”、“比先后”的情况仍然比较普遍。这实际上是将现代主义艺术的语境与当代艺术的语境相混淆后所出现的结果。
在现代主义的逻辑中,“最早的”,“最先的”,具有天然优势;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中,最早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不一定是最有效的。恰恰相反,当代的艺术策略之一,是挪用,是借取传统的,已有的艺术符号;通过移花接木,改头换面,更换包装,改变场景等等方式,进行新的创造。越是在过去出名的,有影响的艺术符号,一旦移植到新的作品中,越是能借助过去的名气,借助观众对它的了解熟悉程度,迅速产生传播效应,“短、平、快”地实现接近新的艺术目标。
当代艺术中,正是因为出现了许多非原创,甚至是反原创的作品,所以,在今天的语境中,对原创需要重新进行价值评估。在今天的文化背景中,比早晚、比先后,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更重要的,是要比问题的针对性、切入点;比思想的高度,比敏锐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