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美术馆
1999年由中国美术学院发起的林风眠回顾展在许江的主持下看得出尽可能调动了所有的资源。在上海收藏林画的机构中,除了林风眠曾任职的美协及画院,举办这次展览的上海美术馆也有多幅作品被收录进展览图录。但是通读三家藏品之后,我感觉美术馆这个部分的藏品并不令人十分信服。我觉得这批作品基本上都具备林风眠作品的恬静优美特质,但是在林风眠真迹中常常暗含的苦涩及桀骜不驯却几乎在这批作品中踪影全无。而且一些作品显得比较刻板,跟林画作率性的作风也有出入。难道上海美术馆的收藏也可能出问题?如果证实,这无疑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事实上美术馆被造假者愚弄并非是罕见的事情。几年前在上海美术馆举办的一次陈列中本人即见过其中的关良、陈抱一油画伪作,还曾因此向馆方打听来路,后来不了了之。(通过这次调查林风眠,无意中竟获知它们的来源,竟然和林风眠的油画伪作可能如出一辙)
中国美院版《林风眠之路》收录的马维建部分藏品与加拿大版林画集收录的陈秀丛藏品显然应为潘其鎏同一来源。(据台湾资深业者指出,马有相当数量“林风眠”画作直接购自潘其鎏)。那么上海美术馆的收藏又源自何处呢?
借助李磊馆长的帮助我联系到上海美术馆的典藏部。在典藏部主任倪先生的帮助下,我了解到上海美术馆林风眠画作共39件,除2件为吕蒙夫妇捐赠,两件为沈柔坚亲属捐赠外,其余35件竟然是收购所得。时间是在1986年上海美术馆建立收藏部之前。这些作品原是寄存在美术馆商品部代销的作品,美术馆买进的原因是因为代销这批作品的货主原为林风眠学生,因为出国需要钱,所以把他们以相对便宜的价钱每幅仅数千元卖给了美术馆。时间应在八十年代初。而美术馆在1986年成立收藏部后,这批收购下来的作品即划入美术馆典藏部门。随着林风眠声誉日隆,这些收藏今天已经成了倪先生口中“上海美术馆的镇馆之宝”。美术馆的收藏记录表明这批作品的经手人叫袁湘文。这是我早已熟悉的名字,许多拍场上的林风眠作品都曾标注“袁湘文收藏”字样。另一册在业内争议巨大的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林风眠画集收录的179件作品即源于袁湘文收藏。天津版林风眠画集主编是台湾索卡画廊老板萧富元。书中收录的179件作品是萧富元从袁湘文手中购得并出版。这在由著名评论家郎绍君为此书撰写的专论的第一段即有交待。郎文也清楚地指出袁湘文即是潘其鎏的夫人。在书中萧富元与袁湘文的对话中,袁指出了分两批卖给上海美术馆林风眠画作之事,价格是2000元一幅。翻阅天津版的林风眠画集和加拿大版的最大区别是,加拿大版收录相当数量几何构成色彩浓重的作品,一般更被视为重要创作。而天津版收录以人物风景抒情类作品为主。对此知情人另有解读,潘袁夫妇早已离异,他们有一个儿子潘文据称模仿林风眠水墨题材的能力更在其父之上。还有业者指出,潘文好赌,常留连于赌场,输掉之后便出手两件“林风眠”画作以弥补亏空。显然,潘袁夫妇曾经因为八十年代出售作品给上海美术馆的资历而获得之后画廊和收藏家的信任,但是一旦来自潘袁夫妇的天津版及加拿大版的林风眠作品被业内广泛质疑,那么同一来源的上海美术馆的林风眠画作的真实性就被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2007年,为纪念香港回归十周年而在香港艺术馆举办的《世纪先驱-林风眠艺术展》图录中收录了上海美术馆的主要林风眠收藏,以笔者之见,除吕蒙夫妇捐赠的作品清晰无误外,上海美术馆这批林风眠作品的真实身份确实扑朔迷离。在采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也听到相关当事人谈起,在前年的这次展览中的上海美术馆藏品果然也在香港被业者疑为赝品。
陈秀丛收藏,萧富元收藏,马维建的部分收藏及上海美术馆的绝大多数收藏,皆因同一来源因而在真实性上蒙上阴影。前文中提到,潘其鎏自1981年赴美留学后,直至林风眠去世两人不再有任何来往,这一反常现象背后的秘密是什么呢?是什么样的伤害让如此渊源深厚的师生情谊一朝淡出呢?因为有潘为留学而出售大批林画给上海美术馆一事吗?而林为何又不敢直面公开表态呢?在加拿大版林风眠画集中,潘其鎏在其回忆文章的最末写道“许多你(林)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不会把它写出来”这一说法显然是针对林身边亲人的警示,而这一警示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最后竟然是通过跟冯叶父亲有关的建筑界朋友才约上了跟冯叶见面,可见冯叶对关于林风眠事务的谨慎作风。见面之前,我把我的困惑列了一个提纲希望听到冯叶的说法。此前我也查询了林风眠作品拍卖情况,从来源于冯叶的林风眠画作来看,真实性没有问题。因此我认为冯叶应该是回答林风眠假画局最理想的人选。此前我也听到过市场上流传“冯叶造假”的传闻,但是公开拍卖和出版的画作并不能证实这一点,因此我推测,这一说法恐怕出于造假者试图混淆视听的目的。类似的情况我也在其它艺术家身上碰到过。
当我们的话题切入到林风眠作品的假画乱局时,冯叶一开始有很多顾虑,显然因此她遭遇了很大的压力。因此我索性将我的猜疑合盘托出,这反倒激起了谈话的兴致,在花园酒店咖啡厅,我们的交谈长达三个半小时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