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各国对摄影抱怀疑、否定态度的大有人在。俄国民主主义者、文艺批评家弗拉基米尔·瓦西里耶维奇·斯达索夫,在1856年的《俄罗斯公报》上发表了一篇长达60页的长篇文章《摄影还是木刻》,说:“木刻是活生生的,倾注着动人的语言,摄影是冷冰冰的,然而是计算得很准确的目录。”“一百个优秀的雕刻师描绘同一景象会刻画出一百幅完全不同的木刻;假如也让一百个优秀的摄影师拍摄同样一个景象,我们从所有摄影师那里得到的便是相同的,绝(文稿中是“决”)不是各种不同的照片。”他最后的结论是:“艺术世界对于它(摄影)是遥远而不能达到的,而且它也不应该有达到艺术世界的野心。”应该说明,斯达索夫后来的理论批评实践纠正了自己的上述观点,他在自己毕生从事的文艺批评中都密切注意并热性评价俄罗斯摄影艺术的进步和成就,并成为摄影家们的挚友。⑤
法国的史学家、美学家赫波利梯·阿多菲·丹纳在1865-1869年写的《艺术哲学》里也认为:“绝(文稿中是决)没有人拿摄影与绘画相提并论”,他甚至把摄影同浇铸、速记相提并论。⑥我国老一辈美学家们也有类似看法:“我们人人知道照片没有图画美,照片没有艺术的价值。”⑦“相片,只能抄写现实界,不能创造理想界。”⑧如果说,以上所引述的均属19世纪中叶以迄本世纪初叶的理论观点,我们十分敬重的这些有重要学术建树的前辈们,只是由于受历史条件的限制,还不可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个艺术新生儿的本质特征和创造的可能性,因而是不可苛求的话,那么,时至今日“犹唱后庭花”,便值得驳难了。
有人认为:“摄影所提供的可以表现主观的手段毕竟有限,因此它永远赶不上绘画。一般说来照片只能成为纪念品,绘画才能成为艺术品。”⑨更有甚者,《文艺研究》今年第2期《再现式无绘画与摄影》中说:“摄影工具限制了摄影师的想象力”;“摄影的工具特性限制了审美活动的自由发挥”;“摄影在表达作者审美趣味方面,总似隔靴搔痒,不充分、不彻底”等等,其主旨在于证明:摄影不如绘画。这些论点虽然有落后于时代发展之嫌,但确是可以讨论的学术、艺术问题,要注意的是讨论中不能拿实用性的照片同优秀的绘画作品进行比较,也不能拿蹩脚的绘画同优秀的摄影作品进行比较;否则就违背了学术争鸣中应遵循的最基本的理性原则和逻辑原则。
上面,我们作了些排比罗列,绝无唐突他人之意,也非尊此抑彼之举,实乃是为了探讨学术,寻求真理,为这艺术的新生儿正名、穷理,为这时代的新媒体呐喊、开路。我们认为,这个困扰人们的图像学术的百年难题,实质上文学哲学、艺术美学在当代必须回答的基本问题,就是照相机(以及摄影机、摄像机、计算机等等)是怎样成为艺术创作的工具的?也就是说,要回答:新时代里,建立在高新科学技术基础上的机械、电子媒介的出现,是不是就消解了、抹煞了创作者的主体意识、审美意识?这种工具媒介能不能为创作者提供展示、表现其主观因素、精神意向的表现手段?现代图像艺术究竟怎样推动了人类艺术文化的发展?
注释:
① 苏轼:《腊月游孤山赠惠勒惠思二僧》,《苏轼诗选》,第4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② 元好问:《论诗绝句》,《元遗山诗集笺注》卷11,第52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③ 参看拙文《儒道互补 融合中西——近现代中国摄影历史的回顾与反思》,载《二十五家摄影精品集》,香港·摄影画报出版有限公司。
④ [法]吉泽尔·弗伦德著《摄影与社会》,第22页,浙江摄影出版社。
⑤ [苏联]C·莫洛佐夫著《俄罗斯最早的摄影艺术家》,第44页,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⑥ [法]丹纳著《艺术哲学》,第1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⑦ 宗白华著《美学的散步》,第227页,上海人民出版社。
⑧ 《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集》,第65页,湖南人民出版社。
⑨ 裴斐著《文学原理》,第49页,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