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李泽厚继《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如何从马克思回到康德而诉诸于个体的建构——之后,在《历史本体论》中又通过从海德格尔回到黑格尔,重构了整体与个体的关系,进一步诉诸于人之为人的问题,提出了历史之本体乃“度”的艺术。基于这一视角,当代艺术史不仅内涵当代艺术的本体论问题,亦包括历史本体论的问题,但最终还得回到当代艺术史的本体论问题。通过分析和解释,三者都根植于“人生”及其“度”的问题。因而,与其说是中国当代艺术,毋宁说是当代艺术在中国;与其重构整体与个体的关系,毋宁以列维纳斯(Emmanuel Levinas)的“面向他者”超越这一二元模式;如果说当代艺术和历史都无法回避语言为本的话,那么当代艺术史的人生之本则是本体的本体。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当代艺术史已成为文化与政治多维变奏的表征。窃以为,当代艺术史的写作也须在反思与重构“元史学”的同时,回到“元史学”的层面。
[关键词] “历史本体论”;当代艺术在中国;“面向他者”;“元史学”
引论 重读李泽厚:“历史本体论”及其意义
丁耘在《启蒙主体性与三十年思想史——以李泽厚为中心》一文中认为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中国思想演变有四个转折点,即青年马克思、康德、海德格尔与施特劳斯(Leo Strauss)。[1]三十年后,当我们重新阅读李泽厚的《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时,不难发现当年他试图从马克思回到康德这一诉求,迄今依然不乏现实洞见。世纪之交,在《历史本体论》(包括《己卯五说》)中,他又提出如何从海德格尔回到黑格尔[2],告诉我们如何深度认识并不断重构“大我”与“小我”或整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3]。而这在今天看来,无疑更具先见之明。
对于“历史本体论”(原称“人类学历史本体论”或“人类学本体论”),李泽厚的概括是:“历史建理性”,“经验变先验”,“心理成本体”。[4]以下将对这一概括作一简单分梳。
不消说,理性及理性主义从柏拉图到笛卡儿,直至康德、黑格尔已臻巅峰。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尼采、海德格尔及福柯的反理性主义亦随之渐次展开。不过,任反理性主义者怎么质疑、批判和颠覆,其还是在理性主义的范畴之内。问题是,理性又源自何处呢?哈耶克(Hayek)认为,理性产生于历史,历史是理性之母,how产生what。此亦即李泽厚所谓的“历史建理性”或“实用理性”,其显然“重视的是功能(function),而非实体(substance),也不把理性悬之过高,作为主宰”。[5]因此,这里的“实用理性”既非反理性主义,亦非理性主义,换言之,其既涵有理性主义,亦涵有反理性主义。它不是对理性的颠覆,而是重构。
在康德的眼里,“理性”无疑是先验的,与经验性的幸福无关。这一“绝对律令”亦即中国宋明理学中的“天理”(朱熹)或“良知”(王阳明)。[6]然而,李泽厚对这一被其命名为“宗教性道德”的“绝对主义伦理学”并不完全认同,他认为这还需要经验性的情感、信仰、爱敬、畏惧即他所谓的“社会性道德”来支持和实现。况且,“宗教性道德”本来就源于“社会性道德”,即所谓的先验本源于经验或经验变先验,如刘师培所说的,“上古之时,礼(‘宗教性道德’)源于俗(‘社会性道德’)。”[7]
进而他提出,“人”才是中心,心理才是本体。他以海德格尔的Being及其神秘的物质(现实)性为切入点,寻得这一所谓的人生意义即这一“本真本己”,事实上是将绝对自我的追求注入到了原始物质冲力中,最终沦为一个空洞。而此人生“情”况正是本体。[8]
可见,“历史本体论”提出了两个本体,一是源自马克思的“工具本体”,另是源自海德格尔的“心理本体”。结合中国传统,前者得出“实用理性”,后者得出“乐感文化”。二者以历史为本,统一于人类历史的本体。也就是说,“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并非是二分的,而是一体的。不仅如此,作者反思仅只从马克思回到康德是不够的,探得海德格尔及其意义也是不够的,现实还需进一步从海德格尔回到黑格尔,即从心理——而非政治、道德——维度上回到历史、回到关系。当然,这并非是舍弃海德格尔,相反是以其为前提。[9]归根结底,李泽厚认为“历史本体论”还是一个“度”的问题。在主体与客体之间,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实用理性”与“乐感文化”之间,……中庸才是正道,才是本体。
康德说:“人是目的,不是工具。”[10]无论是《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还是《历史本体论》,其实处理的是同一个问题,即什么是人或人之为人的问题。因此,历史解决的是人的问题,当代艺术也是,当代艺术史尤然。“历史本体论”的意义在此,李泽厚的意义想必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