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了整整50页篇幅(即“从版本A到版本M”、“立体主义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小节)后,施坦伯格终于将毕加索这种想要全方位再现人体的痴迷,追溯到欧洲艺术史的传统。如果我们反观艺术史,即可发现,毕加索并不是第一个想要在二维平面中全方位再现人体的艺术家。文艺复兴以来,已经有大量艺术家为在固定透视范围内全方位表现对象做出了努力。
在文艺复兴的固定透视的体系内,有四个这样的手段得到了发展。它们是:连续的正面与反面;从一面镜子里反射出的反面;呈现在舞台后部敏感的观者眼里的同一个形象;以及像蛇形一样扭转的人物(figura serpentinata)。这些技法在自然主义的经典中逐渐演进,是在固定视点的逻辑中对一种全方位再现理想的和谐化。[1]
具体说来,大致有以下四个方法:
第1个方法:连续的正面与反面。老大师们也描绘过连续的人体形象(例如一个正在沐浴的女人的正面、侧面和反面)(插图7)。但他们绘制连续形象的方法就是排列出每一个隔绝的侧面,这种排列的目的在于认知。而我们可以看出毕加索对线条的抽象是如何阻止其连续形象向外扩散的。他也想要全方位的人体,但不同的是,他想要获得的是同时性——同时得到它们(插图8)。如果有必要,他会花上即将到来的整整50年来学会如何实现这一点。对于毕加索来说,精巧的再现技术已经不再令他感兴趣,他的技术丝毫不逊色于过去的老大师们,他要寻求的,就是如何同时展现多方位的人体。
(插图7) (插图8)
第2个方法:反射的影像。这种方法是被毕加索蔑视的。不是说他避免使用镜子,而是说,他避免单调的逼真性。他曾画过不少与镜子有关的素描。例如《室内的女裸体》之一、二。在第一张素描里,镜子前的女人还是处于正常的坐姿状态,背部自然朝向观者,镜子里映出她的正面。(插图9)。在第二张素描里,我们可以看到毕加索的某些改变:女人头部的变化。镜子里那个女人的映像和照镜子的女人使用了同一个头部,产生了魔幻般的效果:完全侧面的头发和大半张正面的女人脸孔组合起来(插图10)。我们可以再次确认:毕加索已经无心于像老大师一样悉心研究如何保持人体的正常比例,按照透视的科学方法精确地再现人体,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他要的不是技术上的某种修缮,而是在后立体主义时代探索如何展现全方位人体的全新技术。
(插图9、10)
第3个方法:隐含着的背面。文艺复兴艺术与巴洛克艺术的图画舞台,经常诉诸一个人物,其功能就在于将观众被弹回的视觉个性化。你可以发现这样一个人物被刻画在空间深处,注视着我们无法完全看到的、某个前景中的强有力的形象的反面。这个隐藏在深处的观察者,一个画出来的虚构之物,成了我们视觉官能的替身。毕加索《带玩具船的少女们》(插图11)就是这样一幅画。前景中两个巨大的小主人公,不可思议地带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完全沉浸在其游戏里,但远远地被人监视着,他从海上研究着我们从近岸看到的形象的另一面。
(插图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