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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彦:现场的生存方式
作者:    来源:    日期:2009-10-13

从传播学角度看,“母体”可以理解为一种“表达框架”,叙述在这框架中承载意义。不过,“溺水”对于张小涛似乎还有更丰富的含义,这含义就是与现实溶为一体的“投影”,一种视觉化的记忆:

“童年的经历就像是一种投影映在你的记忆中。在不眠之夜里,你会想到他们曾经的声音、颜色、气味……他们定会对你的未来产生影响,并且唤醒你。或许人的一生都受神秘的力量所操纵,当此时此刻的经历与过去的记忆相交叉重叠时,你置身于其中,远近的时空关系同在一个平面里、同在一个离奇的视点,如透过钥匙孔里看到一个完全私密化的世界,构成了一个离奇的图像空间。”

从张小涛这一段视觉化的感性文字中,我们得知,他所说的“记忆”,指的是一种赖以工作的思想现场,在这思想现场中,作为认知之记忆,就像是“透过钥匙孔”去“看一个完全私密化的世界”,“一个离奇的图像空间”,然后,在这观看中,你被“唤醒”,你意识到,你的一生都受到神秘力量的“操纵”,这使你的记忆“交叉重叠”,并让你“置身其中”,无法脱身。

就这样,“溺水”通过“投影”进入记忆,“水”也开始了其意念化的行程,然后落实为视觉编码所赖以成形的表达框架,支撑着张小涛的一系列作品。

但有时记忆不完全是表达框架,它也可以成为叙述对象。在与刘淳的对话中,张小涛对“记忆”作了切肤般的解释:

“在日积月累的工作中,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近期的作品中是关于我的种种记忆的重叠与错位。在经历了所谓‘课题’和‘观念’化的思考之后,面对作品不是关于要概念化知识语境的空洞的观念设定,而是有血有肉的切肤之痛的真切表达。所以我真正体会到最后赤裸裸的就剩下你自己了;爱和恨、欢乐与焦虑、兴奋与恐惧,在生与死的临界点的回忆或者记忆……似乎只有这些东西才能真正留下来,它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基本元素。”

5,与“溺水”的经历相比,我更重视张小涛所说的“县城经验”。

张小涛在评论比他年长的陈卫闽的油画时,谈到了这个“县城经验”:

“县城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文艺青年的滋生地,虽然和我们的时代久远,但是真正经历过80年代的人才会深刻地体会到大城市与中小城市的文化差别。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百废待兴,艺术是文艺青年的崇高理想,不知点燃了多少年青人的梦想,但往往理想未变成现实,就变成了一片灰烬,理想成为了狂想曲……”

张小涛谈的是陈卫闽,但当我对他的经历有所了解以后,我发现他谈的也是自己。他所提到的“县城经验”,是和“文艺青年”联系在一起的。很少人研究中国的“文艺青年”现象,尤其是发生在小地方的类似现象。但是,恰恰是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词汇,却道出了整整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青春梦想。他们生活在贫脊的乡村,生活在边远的、远离都市繁华的原野与山区,他们的情感可能幼稚,他们的趣味,在高雅与先锋方面,可能无法和城市相比,但是,他们通过各种通俗的文艺方式所理解的艺术,却承载了最初的情感。他们对文艺的向往,包含了摆脱边缘进入主流的强烈的人生愿望。

失望是自然的,乡村不仅承载不了来自大都市的繁华与颓废,也无法对接近乎疯狂的城市趣味,包括其中的狡诈与狂欢。张小涛从小地方走出来,他一定比那些自小就生活在繁华之都的从艺者,更知道什么叫“文艺青年”,以及“理想破灭”之类的真实内容,以及在这些字面掩盖下的众多悲剧。

理解这一点,对于认识张小涛的艺术有重要意义。在与唐昕的对话中,张小涛谈到了“小地方”:

“我是从一个小地方长大的孩子,自己对未来有期待,但是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发展?或许我是从一个小地方开始的看不透游戏的终点,反而有理想去想做点什么?我没法确定称之为‘野心’是不是合适?对我个人而言,艺术史上的所有传承就像‘毒素’,在我身上都在不断地整合。可能我消化不了,我希望自己会产生一种抗体,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应该具备敢于担当一些东西的勇气。我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就是永远不服输,要去抗争。可能每时每刻都有挫折,但无论如何自己永远都不能放弃,做每件事都坚持到底,我希望自己有韧劲。”

从小地方,具体到张小涛,从他出生的合川来到大城市,先是重庆,接着成都,然后北京,必然引来一连串的身份危机,其中的挫折,大概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张小涛在经历了童年的“溺水”后,在走出小地方的路途上,还碰到另外挫折,那就是考试。

张小涛先是考四川美院附中失利,接着考同一家学院油画系,也失利。考附中失利,张小涛只能继续留在家乡学习绘画。油画系第二次才考上。这一考试挫折,留下张小涛另一种个人经验,其中有他所说的“最朴素的方法论”:

“我一生当中最困难的时刻是考附中和考美院曾经考了四年,经受过的挫折感,是我走到今天很重要的经历。它们给了我最朴素的方法论。”

“最朴素的方法论”这一说法很重要,指的是一种生存意志,一种顽强,一种“死磕”:

“在成长中如果遇到挫折是怎么办的?尤其和一个制度、一个看不见的江湖抗争怎么办?我说两个字:死磕!我觉得就是这种东西才能支撑我一生,就像一个运动员一样,没到终点,永远处在奔跑的状态。当然,死磕的时候要做一个有智慧的苦行僧,一方面苦行的时候要运用最大的机智,另一方面在机智上还要苦行。”

张小涛似乎在暗示,艺术不是别的,艺术就是一种生存。艺术没有那么抽象,那么理论,那么概念化,艺术就是,或者,在他心目中,真正的艺术就是与生存一体的。如果人必须生活在某处,必须有一个赖以张扬的现场,那么,艺术就是现场。而作为现场之艺术,本身必然包含着一种“最朴素的方法论”,一种“死磕”,一种有智慧的苦行。

现在可以明白的是,这个现场是具体的,不是哲学的,更不是概念的。而且,这个具体的现场与县城经验有关,是一个“县城剧场”:

“黄桷坪就是一个关于县城的剧场。我们曾经就是这里的观众、演员,黄桷坪也是一面‘墙’,我们曾经就是墙上的‘标语’和‘广告’,不停地轮换。”

“黄桷坪虽然身在都市,但是更感觉它是在城乡结合部的乡镇,黄桷坪是典型的后工业城市郊区,杨家坪、西车厂、空压厂、电厂、嘉陵江、成渝铁路……自由、乐观、豁达、坚韧是这里的基本特征,这些有着后工业社会和乡土社会的特征,滋养了几代的四川艺术家。这是乡土社会蕴含的国际性和现代性,今天的美院坦克仓库、501、器空间等,他们是今天黄桷坪的地下活动的支持者和参与者,描述由早年的摇滚青年到‘牧师’的变化,可以看到艺术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的价值观选择。”

张小涛一路“抗争”,一路“苦行”,一路“死磕”,从县城经验出发,来到同样作为县城的剧场,驻足,喘息,然后再出发。这一回他的目的地是中国的中心北京:

“我所理解的今天北京的确很混乱,巨大的工地和表面繁荣的全球化经济交织在一起,特荒诞!但特别有张力、有活力!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奔跑,心灵与心灵之间相互撕扯,这个特别有意思。”

“天堂(210x400cm)、116楼310房(210x400cm)是我所理解的北京新生活,它们充满着青春的享乐主义和末世的颓废情绪……纵欲过度的糜烂镜像令人眩晕,且充满着恐惧、躁动不安。……

“在巨大的高架桥下,那种莫名的冲动和渺小情绪的交织……”

现场在变化,从一个空间转到另一个空间,从一个朴素的、狭獈的、封闭的小地方,一座县城,转到另一个混乱的、城乡交杂的典型的文化剧场,再到一个飞速发展的庞大京城,这当中的变化,已经不能用空间来形容了,就人而言,肉身仍然是那一具,但其中的蜕变,从文艺青年到艺术学生再到艺术家,简直不能一言而道尽。

这就是现场,一种感性化的生存,一种现象学式的澄明观照的发生地。

关键字:微观叙事,现场,生存方式,杨小彦,张小涛,日常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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