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群新作展《一个轻于乌托邦的未来文化方案?》,展示了他画的很多工农兵。他说工农兵是一种中国语言,他还说毛时代的工农兵是有人文生活的。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舒群,自认对“阳光灿烂的日子”的记忆更强烈,而对当今的消费社会则采取“离题”的态度。
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上,舒群是不可或缺的名字。在上世纪80 年代,由舒群和王广义牵头的北方艺术群体是纲领最明确、影响最深远、艺术风格最鲜明的一个团体。在当年舒群任职的《北方文学》会议室里,六七名艺术青年抱着宏大的艺术梦想组建团体。和其他艺术团体不同,北方艺术群体主张不为艺术而艺术,他们常常聚集起来进行学术讨论。两年后,在王广义、舒群和高名潞的推动下,发起了“珠海会议”。在三人频繁的通信中,王广义热烈地称呼舒群“我的密友”、“想念你”,好多句子后面打上了不止一个感叹号。
在同年的一张合影上,舒群独站后排,骑在一辆大巴的车头上,头发长至耳根。来自80 年代的青春澎湃的艺术革命情怀,在舒群和他的哥们身上非常显眼。
北方艺术群体主张理性主义,王广义早期的《凝固极地》系列和舒群的《绝对原则》都是冷凝与孤寂的。《绝对原则·作品1号》被认为是舒群的代表作,没有丝毫情绪表达的网状结构,中间漂浮着三个十字架。
关于舒群的叙述更多地集中在80年代。当90 年代王广义凭借《大批判》系列被认可之时,舒群却正陷入迷茫,找不到艺术创作的方向。此时,他读到哲学家以赛亚·伯林的书,说哲学家不应该只守在书斋里,应该像出租司机一样,哪里呼唤,就奔向哪里。于是,90年代中期,舒群开始呼吁“神圣的下降”,在将近8 年时间里放弃了绘画,参与民间美术馆的建设。“过去我一直生活在‘绿树红墙’的校园里,距离真实的生活很遥远,而那8 年让我真正体验了什么是现实,那真是迎头痛击啊,生活好像一拳打过来,打得你满地找牙。”
8 年后,舒群回到公众视线。2009年6-8月,舒群个展《图像的辩证法》在深圳OCT 当代艺术中心举办,展出了其近50 幅代表作,出自舒群的三个重要创作单元:“绝对原则(1983-1989)”、“ 走出崇高(1990-2004)”、“ 象征秩序(2005 以后)”。这次展览可以看作是对舒群和80 年代的梳理。2010 年4-5月,舒群新作展《一个轻于乌托邦的未来文化方案?》在北京尤伦斯展出。几十幅仿佛出自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工农兵肖像挂在展厅两侧的墙壁上,它们被舒群重新处理过,面目模糊,看不清原来的它们是雷锋抑或杨子荣。他们唇红齿白,笑得很舒展。舒群说,那符合他对“文革”的记忆。
归来的舒群继续高举理性主义大旗:“在80 年代,我强化的是理性主义,画得秩序井然,非常严谨的秩序感;现在我是从神秘感的角度赋予它新的内容。”
B=《外滩画报》
S= 舒群
艺术家应当是优秀的文化战士
B :你是一个激情飞扬的人,但是你的作品特别冷静。
S :我把这种矛盾状态叫做“非理性的狂热和理性的控制力之间的闪电般的综合”。实际上,在今天,激情要是不纳入秩序,它的功率是上不来的。好比整个西方现代化的进程,其实西方人是很非理性的,最初的雅利安人是非常血性的游牧民族,西方文化从游牧文化直接进入城市文化。相比之下,华夏民族的农业文明因为长久的安居乐业变得很温柔。理性秩序感与城市文化逻辑有关。东方是乡村文化逻辑,不是指其落后的一面,而是指美学,鸟语花香、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B:理性绘画你早在80 年代就提出了。
S :当时,我们接触了很多读物,直觉全球化即将到来。我喜欢看《信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办的杂志,还有四川人民出版社的“走向未来”丛书,通过这些link,你可以看到西方全球化的逻辑已经成型,给你很大的感染。
我在80 年代画的《绝对原则》显而易见地和当时的农业文明环境、当时的乡土绘画格格不入,比如罗中立的《父亲》、陈丹青的《西藏组画》、王亥的《春》、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等等,画面上要么画一个乡村小女孩啦,要么表现春天来了,画的都是那种小城故事或边塞情话。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慢工出细活的逻辑。
我的画都是批量生产的逻辑,它们绝对不适合放在亭台楼阁里,但放在当今混凝土或钢架结构的建筑物里,非常OK。什么是全球化?它来源于西方文化的两个源泉,一个是希腊,一个是希伯来。以往一说西方化好像是很大的事,以我们今天的视野来看,怎么理解文化的起源?其实文化的起源最初就像是一个村。这样说的话,华夏就是高家庄,希腊就是赵庄,希伯来是马家河子,无非是三个村在一起有一个集贸市场,形成了城市联网。高家庄选择了乡村文化的发展逻辑,赵庄、马家河子选择了城市文化的发展逻辑,结果西方发展出了现代化文明。集贸市场是按照工业流水线的格局设计的,设计的结果就发展出一个理性主义的东西。但是,我们华夏是要求“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是我们的愿景,中国式的乌托邦。
中国式的乌托邦不是乌托邦的概念,而是世外桃源。乌托邦归根结底是一个工厂逻辑。
B :在80 年代,你牵头的北方艺术群体就主张,艺术家应当是一名优秀的文化战士,对各类社会问题进行冷峻的思考。
S :多年来,我喜欢玩味这个事。归根结底,一个知识分子关心的就是社会管理怎么构成,如同老子所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知识分子虽然不是帝王,没有掌握帝王的行政权力,但他是“素王”,具备良知,站在帝王的立场上考量社会全局。
什么是知识分子?就是以天下为己任,不仅关怀自己的两亩地一头牛,还得考虑整个社会的生活。如果没有责任心,就不是知识分子,他们可以叫文人,但是不能叫知识分子。
责任心无非就是全局观,你的同胞就是你的环境,你怎么可能撇开一塌糊涂的大环境,自己仙山琼阁?除非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