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你去报考艺术学院了吗?
A.理智地想了想,建筑工作不能辞。上半月的班挣钱购买画画所需用品,老师也常给我一些纸笔什么的。白天上班,利用工余时间画速写,每个晚上画其他习作,每星期完成一份老师交给命题创作。另外一些时间补习高中课文。
第一年便开始上考场,不甘失败连考三年,报考过云南艺术学院,四川美院,鲁迅美院等等。结果总分数一年比一年低,第一年考到英语,我连26个字母都记不住,得分8分;第二年专程找了老师学了一年英语,考下来得分3分。一气之下不再考了,索性连建筑队的工作也辞了。养殖长毛兔赚钱买原料画画。因不善科学养殖,最后兔子死光光。天无绝人之路,祖母也常说猫有猫福,狗有狗道,要看时间到不到。
Q.你后来还尝试考过吗?
A.没有,不过我自有我的运气。1985年县里招考文化职员,唱歌跳舞画画弹琴,还要高中文化。我考上了,录用为文化馆的美工,从此挥动画笔的时间大把的是。馆里的工作很单一,每年就出几期黑白报,办一两期美术培训班(罗老师这个称呼就是这些班里叫出来的)。很有趣,当我在县里、市里、省里的美术圈小有名气后,方得知我那位自己说自己考上云南艺术学院的初中同学,原来是个小骗子,每天挂着画夹在街上晃来晃去,充一充云艺学生,仅仅是想获取女孩的爱慕与春心。他根本就没有上路,却把我“骗”上了道,且不回头。真该请他喝台酒,诚谢他当年骗了我!
Q.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A.进文化馆的第一年很有成功感,但需天天进办公室签到上班,一个习惯了逃工的人,没了自由,很是烦人。当年瓷器厂的围墙后面是田野小河边,可以随意翻墙发愁,没了和我有亲情的东西,心是慌的。文化馆的墙外藏着一个村民烧制砖瓦的土窑,每天排烟吐雾。我在一两年时间杂七杂八捏烧了一堆土陶,把办公室的公共空间塞满了。
Q.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到雕塑是你兴趣所在的?
A.1987年年中的一天,我的馆长,也是我的朋友,拿了一份报纸要我看上面一则招生广告。广告上说,原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钱绍先生招办城市雕塑研究班,学期一年。馆长说你该去报考,在中国的首都北京跟钱先生学雕塑,眼前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了。往常是我自己“越墙”,这次是我的馆长,县政府官员一块儿推我上墙。朋友们说,已经推你上墙了,能走多远上你自己的事啦。
钱先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教育家,他很少太具体地告诉学生该怎么怎么做,抛砖引玉,是他的一贯作风。如今他老人家虽已八十高龄,但起思想眼见仍在当代前卫的阶层。在他的门下我开始领悟到了什么是艺术。在京学习期间对西方艺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那个时期我特别喜欢法国雕塑“马纳尔和摩尔的雕塑”。
Q.这是你的一个转折点吗?
A.1989年从北京回到弥勒后。我进入了狂热的创作期,当时作品的材料主要从陶、木为主,造型则重于当地少数民族的生活,歌舞形象,随意捏造。1990年首次在云南美术馆自己给自己办了个个展,办展借债3000人民币,此次个展成功的唯一现象是我的导师钱先生为该展题字“天趣”。
Q.你的创作灵感从何而来?
A.说不清我的创作灵感从何而来,就象一棵树说不清怎得一夜之间挂了果。我的每一次创作只等于我自己对这以前的一些事情的认识、体验或某种预感的诉说。
Q.你为什么要搬去昆明?
A.弥勒这地方,孩童时代我家门前的河流不见了,龙戏金珠般凸起的半圆形小城所在地也早已变得扁平了。所有孩童时代的美好都已消失。1990年办个展欠下的债如用工资还的话估计要五年。坐等,等于待毙,三十六计走为上。省城是卖馒头也能赚钱的地方,这是出走的动机之一。我的当务之急不是艺术,而是生存,是赚钱。
四五十年代的昆明是个高原水城,主要交通工具是船运,处处是码头。那时虽穷却一派祥和气氛,人生活在天地水平之间,如今的昆明人生活在房顶上,正作高瞻远瞩之式。
1985年至1992年我在艺术上的投入资金,与我的工资收入不成正比。投入远远大于收入。中国没有艺术基金支持艺术家的工作,自谋出路势在必然,所年努力获得的文化工作,一阵小满足后,只觉者是个笼子。鸟儿需要出去,不论能非多高去多远,飞出去再说。92年8月辞去工职,展开空空的双臂飞出了那个宠物王国。
在弥勒创立了“达达艺术公司”,承接一些官方指定主题和形式的雕塑“才雕”。钱很易赚,但对于艺术家而言,是个无情的陷阱,深不可测。1993年底,我的公司拓展到了昆明,成立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我是大股东,股东们乐观而错误地把我推上“董事长”的宝座。一时间羽扇纶巾,英姿焕发。一个先天健忘并对数据极不敏感的人,一个从不习惯规纪的人,撑着这商船舶舵,可想而知其结果,不出半年,公司名存实亡,董事长的宝座留给了泥菩萨。当我席地坐下时,方知从商的痛苦艰辛。实质上这个公司还未来得及开发什么产品,便树倒猢狲散了。
Q.达达主义吸引你吗?
A.“达达主义”或全世界的杂七杂八的“主义”都有它出生的环境,生出来的意义。不论它们长大成人还是面了一下世便死亡,它们都是“生命”或某种事的一种现象。只是有的长大了,成了某种主流现象。世界上任何一个区域里所发生的艺术运动都跟前期运动相关。是有时候从正面表现出来,有时则从反面,有的仅仅是在前者的基础上,换了个口号说法而已。艺术运动的惯性如海潮如海啸,源于水,源于风,源于变化的细节。
Q.是什么影响了你的工作方式和你追求的艺术主题?
A.是多彩的生活经历,是土地,是岁月。我喜欢发呆,发呆是我从孩童时代到现在的一种避不掉的病态现象,发呆过了,生出点忽然。
Q.你对于当代艺术的观点是什么?
A.今天的艺术就象天天在闹鬼,每个艺术家都想在这鬼的队列里饰演得惊世骇俗,但因鬼太多,大鬼小鬼老鬼,还有未出生的鬼。所以在当今的信息时代,扮演得再可怕都不能惊世骇俗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哪怕毕加索、凡高、高迪、达利都活回来了。也只是这庞大队列里的一群小鬼。反过来说,如今的艺术正象夏雨季节原野上的花,没有那一枝能自傲地自称它为独一无二,只有在这片原野的对比中它才是黄的或蓝的——才会灿烂。
我个人并不想刻意地创造“惊世骇俗”。如果我想刻意地去实现它,那将远离我的轨迹。如果有一天人们说我身上出现了一种“惊世骇俗”的东西,那么定是鸟儿错误地把一粒弯腰的种子女无意间洒落在这片繁花正茂的田野里。注定我不是主流的现象和追随者,是田野间的一株弯腰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