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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鲁论艺的“话语”历程
作者:    来源:博艺专稿    日期:2007-09-10

1964年秋,石鲁刚刚带病完成他一生中最大幅的革命史诗之作《东渡》,从北京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转战陕北》被解放军某高级首长严厉批评为“置毛主席悬崖边上,似为走投无路状”,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即将此画从展厅中摘下。紧接着由北京人民美术出版主出版,已经印刷完毕的石鲁第一本个人画集,因编入了《转战陕北》而告停止发行封存入库。第三个接踵而来的打击是原拟参加建国十五周年大型全国美展的《东渡》不能送去北京了。一时间石鲁的画仿佛感染了瘟疫病毒,人人心惊肉跳唯恐避之不乃。《东渡》在西安预展时,就有“话语”中人放话说:“石鲁把黄河木船画的朽烂不堪,把战士和船夫画的象土匪,把毛主席画成了土匪头子。”(这个“话语”中人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成了陕西美术界的首领,江青文化系统中的红人。)

在这些文字狱味儿甚浓的文艺批评“话语”忽然高涨的历史背景里,是毛泽东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重提阶级斗争的严得性和迫切性,针对文化艺术领域,毛泽东也先后两次做出讲话和批示,其中最为火爆的一段话是:

“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象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

这一最高政治权威“话语”的左向急转弯,它对于当时中国文化建设的危险评估,不久就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爆发。这一“话语”所具有的扭转一切的巨大力量,它的鼓动性,它所点燃的亿万中国人追寻的理想与真理的疯狂热忱,在中国五千年文化史上可谓登峰造极。可以这样说,这种疯狂热忱绝不仅仅是一个政治领袖的个人意愿使然,它根植在大多数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之中。人们对自己太多的麻木,无助和顺从状态的一种补偿冲动就是渴望革命运动的发生。石鲁当年何尝不是这样的放弃了家产只身投奔延安?他对于革命“话语”的真诚是发自内心的,义无反顾的。但是他有一个一生都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就是在他性格的更深处,一种天然的自由主义和个人自决的意志其褛就是他追寻革命“话语”中的无意识“潜话语”。他的矛盾就是精神分析学所谓意识与无意识之间冲突的焦虑。他的一般革命“话语”决定了他的政治态度和社会身份,而他的“潜话语”则此导他的艺术创造力走向“我更野”,“无法之法”的自由文化境界。这两条非平行发展的线向,从一个原点出发,只能是愈行愈远。这样的双重“话语”结构存在于石鲁身上,达到了张力的极限,一定会发生某种形式的崩裂。

1965年的冬天,石鲁被评实患了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强送精神病院实施胰岛素休克治疗。在以后的十多年中精神病病状始终没有彻底治愈,幻想,偏执,亢奋,狂燥时时发作,造成了他身心过早的衰竭。

关于石鲁的精神病起因,历来有种种不同的说法。医生的科学病理诊断是“脑蛋白自我中毒”,他周围的一般人都认为是作气功“走火入魔”所致,也有人夸大某种私生活方面的困顿。在此问题,我同意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的经典性论述:“如果人不能过一种创造性和完整的生活,最明显的后果,可能莫过于精神病态,每一种精神病的起因,都是由于患者固有的能力与阻碍其发展的力量之间的冲突。”(弗洛姆《追寻自我》也即是说,精神分裂症更完整的表述应当是“文化的精神分裂症”。据精神病专家的历史研究报告,人类精神病的起源大约在1200年前,人类的文化已经普遍进入了较发达的创段,而精神病成为全球第九大致残病,并且有继续扩大的趋势,是今日文化高度发达条件下的事情。可以这样认为,人类的本能(弗洛姆所谓“固有的能力”)面对越来越复杂的社会文化关系,越来越异已的文化“话语”而不能适应,或者说备受压抑,其发生精神病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但是我们看到了处于与石鲁同样的文化情境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得精神病,他们都挺健康,挺有适应能力。那么如石鲁般的精神病患者是否因其太脆弱呢?弗洛姆的意见是:“假如我们真正搞清楚了什么叫正常健康,什么叫患精神病,那就自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正常的人(指能适应社会)常常不如一个精神病患者来得健康(指实现人的价值)。正常的人为了更好的适应社会,完全放弃了他的自我,明明是不健康还自以为是健康,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其个性和自发性。与此形成鲜明的对照,精神病患者的主要特点是在维护自我的斗争中并没有完全投降。”(弗洛姆《逃避自由》)

这就构成了对精神病这一文化的衍生异象的双重视角,综合起来看精神病发生的一个必要条件是一个人具有充分的自我意识,如果自我是衰弱的,奴性的,来自外部的压力就没有了彼此的碰撞的危险。我在本文一开始就说过,石鲁是一个顶级认真的人,他对于每一种“话语”的认真使他无法直面那些“话语”间的巨大差异。石鲁潜在的自我又是异乎寻常的倔强,二十多年来在革命的集体主义氛围中他虽然一直认真地改造自己,企望使自己从一个出身旧式封建大家族的贵族青年彻底融入无产阶级的队伍,做一个忘我的合格的革命工具。但是他个性鲜明的艺术才华象小溪渐成江河那样不可遏制地奔流出来,“不屑为奴偏自裁”,他与众不同的自我在艺术上的峥嵘毕露,终于令他遭遇了可怕的撞击。1965年冬天的大雪中,他整日的躺在院子的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又咬牙切齿,手脚乱舞,任何人都不敢近前。看业休克疗法是必要的,一次又一次昏厥中的死亡体验转移了精神的毁灭。

关键字:石鲁,评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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