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5日上午,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美术学院、南京艺术学院联合举办的“湖山有约——苏天赐艺术回顾展”在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隆重开幕。下午中国美术学院召开了“苏天赐艺术研讨会”,美术史论家、艺术家、苏天赐夫人凌环如先生等50余人参加了会议。研讨会由中国美术学院科研创作处处长杨桦林主持。会议发言摘要如下。
水天中(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中国油画艺术从20世纪初期开始有两种发展目标:一是要尽量把西方的绘画技术、观念、艺术与社会的关系等移植过来。二是如何使中国油画本土化,能够反映民族的感情,就如同我们的文学、诗歌、水墨画这样的艺术。从现在的角度来看,后面的追求是一个更高层次的追求。当时的国立杭州艺专聚集一大批著名艺术家,如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等,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把绘画作为人文艺术,关注绘画的人文理念、精神性和思想性。中国美术学院经常提到“薪火相传”的观念,这个薪火传到苏天赐这一代,遇到一个重大的历史转折,即新中国的建立。中国共产党有自己的一套系统完整的、明确的、行之有效的、经过实践检验和调整的艺术方针和思想策略,所以新中国的建立确实是中国艺术的一个阶段性转折。而苏天赐及其老师在艺术思想、观念方面显然与中国共产党所倡导的方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使他们在新旧社会更替的巨大转折之间,遇到了严峻的考验,苏先生不仅受批判被调离,到山东以后,仍然要接受尖锐的严格的考验。经过这一段“思想改造”之后,他开始描写工农兵群众,在作品中呈现出当时民众“喜闻乐见”的一种风格。
苏天赐的画风在建国后的60年间经过了几次转变,但他保持了原有的格调,每次转变基本上都是沿着原有的路线和方向发展。到上世纪70年代晚期,他开始比较确定自己该怎样走,对中国文化有一种深刻但又是平静的关注,而在形式上体现为清新、自由、单纯、旷达的形式,他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的画,可以说跟中国古代诗词、文人画在精神上一脉相承。苏天赐这一辈以及比他早的赵无极、朱德群,包括吴冠中,在艺术上都有共同的地方。西方语言学家有“家族的相似”之说,我们也许可以借用这个说法,来比喻这几位出自杭州艺专的画家在艺术追求上的相关性。当然,他们不止于画风的相似,而且确实具有“共同的”艺术血统。正是这种内在的“共同性”,使他们的艺术成为20世纪中国绘画史上引人入胜的艺术现象。当然,苏天赐又有其特殊性,这是需要我们今后继续关注和挖掘的。
沈行工(南京艺术学院教授):
艺术教学不同于普通的教学,学习艺术的过程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学的过程,老师在教学中的指导作用往往是渐进的、潜移默化的。首先,苏老一向是身教重于言教。苏老话不多,经过多年相处我发现他表面内敛沉稳,但内心充满激情,是一位充满浪漫情怀的艺术家。他为人正直,这种精神给我们以很大的感染。常言道“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他确实做到了这8个字。其次,他的教学着重在于学生素质的提升。艺术教学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教育活动,最重要的不是技术性的问题,苏老很少谈具体的油画技法之类的课题,他更重视的是作为一个学习视觉艺术的人如何通过学习提升对形体、色彩的感受能力、表达能力。苏老在具体的油画技法方面有很深入的探索,无论在材料的运用、作画的过程都是很讲究的,但他不认为这是首先要传授给学生的。他认为首先要提升学生从事视觉艺术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培养学生的眼光。他所表达出来的很高的艺术鉴赏眼光、品味给学生的影响是很重要的。第三,我觉得苏老始终坚持一种开放的、开明的艺术观念,这对我们影响很深。他做到了这一点:作为画家和作为教师是两种不同的身份,作为画家可以固执己见,坚持自己的追求、探索,因为艺术本身就是一种个性化很强的活动,可贵的就是有独创性;但是作为教师,职责所在,必须要能够兼收并蓄,眼光应该更加开阔。所以,他对西方美术史上的每位大师的点评都充满崇敬和感情,无论是哪种风格,只要是人类历史上宝贵的文化遗产,他都以非常尊重虔诚的态度来介绍。正因为这种开放的艺术观念,他在教学中自然而然会做到因材施教。他尊重学生的不同追求,他看过我们的画,都会顺着我们目前所做的努力给予提示。
丁方(南京大学教授):
我在南京艺术学院本科学习期间是学国画的,1983年考入苏先生门下读油画研究生。在三年的学习过程中,特别能感受到苏先生因材施教的真功夫。他在教学中注重启发学生的“思”和“悟”。这两个字在中国传统中代表着对宇宙大地、人生万物的体悟方式,同时也是传统中国画的南派的重要创作特征。这种创作思路注重的不是理性推演,而是领悟和感应,主张大致遵循一个主要的原则,然后尽情发挥创作个体的自由。这是苏先生在《我站在画布前》文章中提到的两个原则,也是林风眠先生早就提出的:第一是艺术应当引导人类的精神永远向上,第二是要热爱自然,忠实于自己的内心。以上两个原则始终贯穿在苏先生对不同基础、不同个性的学生的培养过程中。
如今回想起来,苏先生并没有跟我们讲过多的油画技术,尽管他对西方油画各流派大师的技法表现都了如指掌,并且在教学过程中贯穿着简练精彩、点到为止的讲评;而是抓住关键,切入艺术的本体。在此,苏先生强调创作者在艺术表现一瞬间的心灵感应,强调创作前乃至写生准备时,要有全身心的投入,包括个体生命的身体力行,在特定环境中用自己的身体血肉,去领悟空气、对象、环境,在这个过程中调动个体的思维、想象力、文化积累以及历史知识素养等等,综合而成为一幅杰作产生的源泉。
苏先生在教学中强调大文化历史观,这种大历史观亦是秉承林风眠先生的观点。林风眠先生认为中国的艺术传统不是一千年(水墨画传统)而是五千年的传统,包括从彩陶、青铜、石刻、壁画、民间工艺绘画以来的五千年艺术传统之积累沉淀。秉持这种历史文化观,就可以把宏大而缤纷的人类艺术景观都看在眼里,就可以在复杂的人生现实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
正是由于苏先生的这种渗透着广阔的历史文化观的教学方式,使我们不仅当时获益匪浅,而且直到现在仍然影响着我们对于新知识吸收的程序、方式。我认为,这种先进的开放性的教学方式,也会对今后的中国美术教育起到重要的示范作用。